鐵甲青年星夜兼程,僅僅只用了三天,便回到了京師。
沿途中他先后換掉了八匹馬,每一匹馬在被他騎乘之后,都力竭而死。他的速度太快,以致于將麾下將士遠遠甩在后面,回京之時,只孤身一人。
回京以后,他又第一時間去了懸滿縞素的東宮。
香燭梟梟,繞靈牌而上,靈牌后面的楠木棺材已經(jīng)封住了蓋口。
“太子殿下親臨陣前,中了晉軍毒箭,終究沒有挨過去......”
雙目通紅的東宮屬將們,一個個已是泣不成聲,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原委。
他看著靈牌,默默不語,半面臉不曾落淚,另外半面臉上的銀白眼罩卻被一抹紅漬滲透。
他自幼不凡,獨眼從來無淚,唯有瞎掉的那一目,會在悲意濃烈之時淌出血淚。
“太子殿下臨終之前,猜到三殿下必將火速回京,給三殿下留下了一句話?!?
一位東宮屬將紅著眼眶,重復著秦朝第一位皇太子的遺言:“太子殿下說,若大秦湮滅,則一切歸休。若大秦渡過此劫,得以存續(xù),定是吾弟大功,則吾弟必為儲君。弟神武絕世,唯心性有差。愿弟日后克制戾氣,廣修文教,多讀經(jīng)史,事必三思。如此,待父皇百年之后,吾弟當為堯舜!”
鐵甲青年依舊沒有開口,只是銀白眼罩下默默淌出一條血線,順著下頜滴落在地。
“沒想到,獻哀太子彌留之際,竟還在為先帝的性格所擔憂,留下這段遺言,也是在拐彎抹角地勸戒先帝。”裴盛秦如是想著,片刻之后,又想到:“不對,這一切并不是真實的,都只是虛無縹緲的幻境。說不定眼前所見,都是那老和尚的詭計,這幻境中的人或事,肯定也都是老和尚捏造的。先帝早已死去數(shù)十年,幻境中的先帝,并不是真正的先帝!老和尚讓我看到這些畫面,究竟是想干什么?”
東宮屬將依舊還在喋喋不休:“太子死后,陛下連續(xù)暈闕了三天,直到昨日才醒轉。加之晉軍占據(jù)灞上,隨時準備渡過灞水,弄得京師內外人心惶惶。幸虧東海王新招了個姓王的謀士,前段時間獻上了堅壁清野之策。朝廷依策而行,致晉軍糧草暫時不足,這才未曾強攻我京師。但桓溫老狗正四處籌糧,只怕他籌夠糧草之日,便是強渡灞水之時??!”
鐵甲青年不再聽下去,轉身向外走去。
東宮屬將還扯著脖子問:“三殿下可是要入宮覲見陛下?”
鐵甲青年腳步一頓,寒聲道:“不,本殿下要出城?!?
“出城?殿下一個人嗎?灞上距離京師區(qū)區(qū)十數(shù)里,晉軍的探子遍布于京師之外,此刻出城,風險極大。殿下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灞上?!辫F甲青年頭顱微微揚起,唯一的丹鳳眼閉上,伸手輕拭眼罩下的血線。血線暈開,于是他半面臉頰,盡成血紅,如煉獄修羅。不理會東宮屬將的震驚之色,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待驅除桓溫,恢復河山,為皇兄復仇之后,本殿下再去給父皇請安。”
這一天,數(shù)日不眠不休的鐵甲青年拿起長槍,跨上戰(zhàn)馬。才剛單騎入長安,便又準備單騎出長安。
城門緊閉,青衣小吏義正言辭,張開雙臂攔住去路。
“下官東海王府屬官王猛,奉命把守此段城墻。京師戒嚴,若無宮中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離京,三殿下請回。”
回應他的,是一記鞭腿。
“滾!”
鐵甲青年沒有注意到被他一腳踹飛的青衣小吏,只沖著城樓大喊:“還不快開城門?”
戍卒失了主心骨,唯唯諾諾,不敢抗皇子之命。長安城門緩緩打開,在青衣小吏怨恨目光的注視下,鐵甲青年一騎絕塵,往灞上而去。
半壁天空燃起火燒云的時候,他來到了灞水,隔橋叫陣。赤金色光影里,他仿佛踏火凌風,一騎當千。
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