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抬起頭“不是,這里原本就是安葬本寺弟子的普同塔,這些死者,也全都是本寺弟子,沒有其他。”
李懷信鋒利的眼尾一挑,指向地上那顆栽種金蓮的頭顱,儼然不信他“是我孤陋寡聞嗎?佛門里還有這種葬法?”
馮天博覽群書,也沒在哪本異聞錄上看見過,他冷聲道“我真沒聽說。”
“沒有。”空舟直言,“法華寺主張火葬,滅度后會直接舉行下火佛事,拾骨入塔。”
可這里的頭骨完整,被拿來當做花盆,壓根兒沒有進行過火化。
一早雖小,卻也不好糊弄,當即駁他“你懵誰呢,這些尸骨養得這么好,我看你們可沒少費心。”
“不管你們信不信,這里葬的全都是當年法華寺弟子,包括住持長老,武僧禪僧……”空舟道“我守在這里十三載,為他們填土埋骨,這樣總好過暴尸荒野,死無葬身之地。”
李懷信撿了重點“法華寺所有弟子?”
“對。”空舟面色慘白,一雙漂亮的眼睛滿是驚懼,似是穿透歲月看見可怖的場景,倏忽之間,他緊闔雙目,再睜開,已極力克制住“那時我皈依佛門還不足兩月,某一日,突然來了個番僧,便是波摩羅,他自西域來,千里迢迢到中土,要與住持辯經。法華寺修習禪宗,講究頓悟,與西域佛法存在很大的差異,住持不愿與其論戰,卻也以禮相待。”
空舟頓了頓,續道“住持心慈仁善,架不住波摩羅日日糾纏,便應承他與眾弟子講經論法,住持權當參禪,并不是要跟波摩羅上去打個擂臺賽,我當時就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那波摩羅卻不依不饒,得寸進尺,非命我去召集寺里上下所有僧徒觀戰,地點不選在法堂,反而定在塔室,乃法華寺的七級浮屠。”
李懷信腦筋轉得快,一聽就明白過來“我看他辯經是假,想要鳩占鵲巢,將法華寺一網打盡是真。”
馮天提出質疑“僅憑一個番僧,就把整個法華寺給滅了?”
李懷信覷他一眼“別忘了,那是個能造出芥子世界的番僧。”
馮天“你可真能漲他人威風。”
李懷信關鍵時刻不跟他杠,轉向空舟“所以,你們就是在那場辯經時遇害的?”
空舟艱澀點頭,逐字逐句的吐“論經講戒律,佛說眼根貪色、耳根貪聲、鼻根貪香、舌根貪味、身根貪細滑、意根貪樂境,皆為六根不凈。”言到此,空舟似有些猶豫,只好籠統道,“誰都不是六根清凈之人,即便住持長老,也是肉體凡胎,修為再高,也有執念,無一例外。”
李懷信挑起眉,從那句‘論經講戒律’聯想起極樂之境,似乎聽懂了空舟言語里的隱晦,可能難以啟齒,便引申出六根不凈,李懷信掃視花開遍地的金蓮,有種瘆人的漂亮,他不跟空舟拐彎抹角“眾僧破戒了?”
空舟抬眼,看人精似的看他。
果不其然,這一眼讓李懷信心領意會,怕是那番僧波摩羅借著辯經的由頭,使了陰招,讓法華寺一眾持戒和尚身體力行的著了道。據空舟估計,起碼有半數以上的僧徒破戒,其中不外乎剛皈依佛門不久的弟子,還沒撞過幾天鐘,也沒念過幾天經,紅塵未斷,心系萬千雜念,挺不住也在所難免。
至于那些心思單純,沒見過世面的小和尚,自小長在寺里,只見過虔誠禮佛的女香客,她們端正恪守,從不莽撞失儀,平日里住持講經講法,略講過男女授受不親,不能與女香客走得太近,小和尚們還沒悟透其深意,就被一場稱之為戒律的偽辯論給坑了。
老和尚們畢竟吃了一輩子齋,供了一輩子佛,定力相當不錯,可他們修的是慈悲,大慈大悲,不殺生、不偷盜、不妄語……
太慈悲了,遇到惡人惡鬼首先都想到度化,更有些和尚傻得連以身飼鬼的自殘行徑都干過,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