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安處理完香客的傷,洗凈手上的血,便和唐季年獨處在他舊居的僧寮,聽完了這十三年來發生的所有不幸,包括唐季年的死因。
顧長安一直在發抖,抑制不住地顫,沉默著,像置身冰窟,渾身冰涼。
大家都是男人,那些后悔傷情的話不必拿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況且唐季年也不愛聽,他愛聽什么,顧長安搜腸刮肚卻記不清了,好像曾經無論自己說什么,唐季年都是愛聽的,十三年,就把他們分隔得遙遠又生疏,而比這個更可怕的,卻是讓他們陰陽相隔,顧長安想抱他,哪怕輕輕碰一下,可是他害怕,怕摸到一把陰冷的空氣,怕從唐季年的身體穿過去。
然后聽見他問“你呢?”
nu一把眼睛,揩掉將奪眶而出的淚,鼻音濃重地應“嗯?”
“這些年,你去哪里了?”
他深吸一口氣,說“去過很多地方……”像流浪一樣。
唐季年看著他,輕輕地問“走得很遠嗎?”
只是這一句話,長刀一樣插在顧長安心上,疼得他死去活來。
走得太遠了。
顧長安答不出口,捂住眼睛點點頭。
其實也不必問,這十三年,顧長安無論所在何處,于唐季年來說,都是比天上的太陽還遠的地方。
舉目可見日,唯不見長安。
“走那么遠……”仿如呢喃,唐季年頓了頓,才緩緩問“怕我去找你嗎?”
嗓子像被心堵住,顧長安淌了一手的淚,不想哭,卻忍不住。
唐季年沒有找,因為顧長安走的時候,他追著馬車那么求,那么求都留不住,他知道顧長安鐵了心,一定走得遠遠的,遠到他窮極一生也找不到,他只是想不明白,顧長安怎么舍得下?怎么就舍下了吶?若換做自己,那是到窮途末路都舍不下的,哪怕被親爹打死,被全廣陵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他也是萬萬舍不下顧長安的。
罷了,舍不舍得下都舍下了,追根究底實在沒意思,索性不追究了,閑話家常一樣講“你一個人在外頭,受了不少苦吧?”
太苦了,一個人在外頭,酸甜苦辣就只有苦,但比起唐季年,他所遭受的根本不值一提,顧長安搖頭“是我自找的?!彼肿约海暗故呛α四恪!?
怪不得誰害誰,唐季年心想,他又何嘗不是自找的呢?
他們離了彼此,就再也沒有過好后半生。
到如今,他死在廣陵,那些愛恨癡纏全都成了前塵往事,又何必再跟顧長安較這個勁。
顧長安縱然出走,犯了天大的錯,終歸還是回來了,從一個十六歲的小少年,長成一個大男人,高了,俊了,板正了,臉還是那張臉,人還是那個人,吃點苦也沒什么,起碼好端端的站在這兒。
從相見的那一刻,顧長安的眼眶就沒干過,紅著一雙眼,連給香客包扎的時候都在哭,哭得那幾人會錯了意,也哭得唐季年揪心,他不記得顧長安是個愛哭的人,許是要把一生都眼淚都流干。
唐季年終究心軟,安慰他“都過去了?!?
顧長安抬起頭,瞪著一雙被淚泡漲的眼睛,小心翼翼問“你還愿意嗎?”
唐季年看著他,沒說愿意。
顧長安揩淚,抽噎一聲,說了這輩子都沒敢說出口的話“我以前,一直覺得高攀你,我是怕……我一直都怕,我何德何能啊,遇到那么好的你。唐家大少爺……那么……灼灼生輝的一個人,”他哽咽地說,最后泣不成聲,“跟我攪在一起,太糟蹋了?!?
唐季年愣住,從沒料到顧長安會這么想,他知道他有顧慮,但絕對不該是這種,他視他如珍寶,前前后后捧上天,顧長安卻那樣看輕他自己。
唐季年心里恨,恨其不爭,牙齒緊了又緊,忍著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