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信整張臉色紅到發紫,仿佛顱骨即將震裂,額心才隱隱浮出一只眼睛的虛影,貞白再度灌注煞氣,去逼那只緊閉的眼目,直到它緩緩睜開一條縫,仿佛混沌初開射出的第一束光亮,在遮天蔽日的陰暗中,刺眼,灼目,光焰萬丈,瞬間清退了周邊撲涌而至的陰兵。
一股強大的氣力,從眉心往周身傳遞,灌入五臟六腑,直達四肢百骸。李懷信整個人都是懵的,因為承受不住,所以意識恍惚。
處于幽谷外圍的太行道眾人俱是一怔。
“那是……”寒山君瞠目結舌,遙遙望見那束自李懷信眉心刺出的法光,“天眼么?”
千張機難以置信,這世間,能開天眼者,他從未見過……
那束法芒刺出的一瞬,貞白周身的陰煞氣陡然暴漲,才堪堪穩住身形,來與之抗衡。
“掌教?!必懓椎穆暳康统?,透過陰煞之氣,傳入千張機耳中,“勞煩您率眾弟子,封住整個幽谷。”
千張機沒有任何猶豫,就按照貞白的意思去做了。
一早手持朱砂符,在狹道口貼了一排的死尸站崗,將一波撞來的陰兵堵回去,眼看秦暮攜著幾名弟子一邊結印一邊走來,一早揚了揚手腕上的兇鈴“我能幫忙?!?
秦暮歷來循規蹈矩,從未跟邪祟做過同盟,盯著眼前這只小鬼,心下驚奇,難以言喻,也只有像李懷信那種肆意妄為的性子,才會跟這些邪魔外道引以為伴,甚至,還跟那個滿身陰煞的女子生出情愫來,當著眾人的面,與百家道門為敵,他是真的膽大包天,什么都敢,秦暮反窺自己,決計是干不出這么離經叛道的事情。
秦暮一直是羨慕他的,這個師弟雖然恃強凌弱,劣跡斑斑,本性卻不壞。
畢竟人無完人,誰都不是絕對善良的,好比他也有私心,卻不像李懷信那樣,哪怕壞,也壞得光明磊落,像是生來就不會虛與委蛇那一套,從不跟人玩兒陰招,也不在背地里嚼舌根,他有一說一,不樂意就撕破臉,聽不慣就當面杠,太行道數百名弟子,屬他活得最野蠻,也最敞亮。
所以比起自己,師父才更偏愛李懷信吧。無關乎身份,千張機從未因為誰的高低貴賤看輕任何人。
秦暮通透,但不怎么豁達,因為太在乎千張機的眼光,為了爭第一,從不肯對李懷信相讓,為此他們較了十年的勁。
盡管知道李懷信是為了擺脫千年老二的稱呼,秦暮也不肯輸哪怕一次,因為除了這一項光環,若是卸下去,就好像一無是處了。越到后來,第一當久了,就更加輸不起,因為被打敗突然成了一件會令他感到丟臉的事情,秦暮丟不起這個臉,但是李懷信臉皮厚。
現如今,盯著陰翳天穹下,那人眉心爆出的光焰,秦暮便知道,自己此生都無望企及了。
耀目光芒之后,一切重歸陰暗。
貞白于幽谷之中抬手,掌心朝上,在虛空中輕輕一托,頓時風霾大作,卷起林間無數葉片,在漩渦中飛聚,鋪天蓋地的涌向上空。貞白并指一劃,周遭數不清的葉片上,便落下一道刻痕,像用指甲蓋輕輕剮蹭的印記,不深不淺,隨著貞白指尖不斷折轉,無邊樹葉上竟出現相同的刻痕。她指力極其緩慢,仿佛承托著千鈞之力,有些吃不住重量,卻仍在拼力維系。
待刻畫到一半,千張機才猛然看出來,她竟以樹葉為符紙,在上面畫起滅靈符。
一個修為高強的大能,拼至精力耗竭,一天也不過能畫出百張符箓??蛇@女子,竟然企圖同時在這數不盡的樹葉上刻符。
用動魄驚心都不足以來形容千張機此刻的震撼。
貞白的手有些顫,卻極力保持平穩,一筆一劃,在虛空中頓跌起伏。然后另一只掌力推出去,蕩開蜂擁襲來的陰兵,烏泱泱一片黑甲潮流般翻滾沖騰,來勢洶洶,去勢湍急。
貞白的指力停駐,整條胳膊好似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