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祭天壇的那道漫長的、據說累哭過好幾代皇后的臺階,阮青枝不能走,夜寒便抱著她走。
她不能與他并肩而立,那也無妨。他抱著她,一樣是同心同德的好意頭。
天若有靈,當知人力已盡;天若無情,祭它又有何用!
這場大婚儀典,禮部安排得很是妥當,祭天儀式的時長剛好卡在夜寒已經很抓狂但還能勉強忍住不發飆的范圍之內。等那篇冗長的禱詞結束,夜寒就將阮青枝放下來,安置在了早已備好的椅子上。
授冊寶這個環節,阮青枝不能跪,那就不讓她跪。
用夜寒的話說,跪這一跪只是為了象征皇后對皇帝的臣服,但既然是夫妻一體,又何必一定要臣服。
他站著,她坐著,他的皇后依然是他的皇后。
“青陽郡主阮氏青枝,聰慧敏達,賢德無雙。朕仰奉皇考遺命,冊立為后。聿愿同心和睦,世代綿長。”
這道詔書,夜寒一字一字親口誦出,聽得旁邊的太監和禮部官員們莫名地落了淚。
同心和睦,世代綿長。這自然是極美好的祈愿。
要想實現這個愿望,首先,要活著。
如今只求活著就已是奢望了,還談什么同心和睦、談什么世代綿長!
夜寒將詔書合上放到旁邊小太監手捧的盒子里,然后從禮部官員手中接過鳳印寶冊,捧在手中,良久未動。
百官不知道、天下人都不知道,這一枚看似華麗而無用的鳳印,已經引著一位仙人踏入凡間經受了九世的風雨。
第九世了,她所求的即將圓滿,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夜寒曾經猶豫了很久,怕這鳳印便是她結束這一世的契機。他甚至想過為了讓她在這一世多留些年頭,他寧可藏著這鳳印,讓她求而不得。
可是終究不忍。與其看著她似這般不言不動活死人般地躺著,不如……給她一個完滿,也給他自己一個痛快。
他已經反復躊躇了幾個月,不能再猶豫了。
夜寒深吸一口氣,彎腰伸手,將鳳印冊寶一同放到了阮青枝的腿上。
然后屏住呼吸等著。
時間無聲流過。鳳頭釵的影子在阮青枝的臉上搖搖晃晃。一只鴿子落在旁邊的欄桿上,須臾又似乎受了驚嚇,撲棱一聲飛走了。
旁邊小太監看著日晷上的影子,偷偷向身后的禮部官員比了一個手指。
一刻鐘過去了,皇帝站著沒動,旁人當然也就不敢動。
誰都不知道皇帝在等什么,而坐在椅子上的新皇后仍舊雙目緊閉,安靜得像一尊雕塑。
或者,一個死人。
遠處御道旁等著儀典結束想再看一遍皇帝儀仗的百姓們等得不耐煩,漸漸地躁動起來。
夜寒仿佛被什么東西驚醒了,忽然神色一凜,撲向阮青枝。
旁邊眾侍衛嚇了一跳,以為有刺客來襲,忙亮出了兵刃四下亂看,搜尋刺客的身影。
卻并沒有發現刺客,只看見皇帝撲到皇后面前,慌里慌張地隔著衣袍抓住了她的手腕,之后又摸額頭、貼臉……亂七八糟。
祭壇之上,這也太不莊重了。群臣暗暗腹誹。
卻見做完這一系列動作的皇帝像是受了重傷一般頹然地跌坐在地上,滿臉汗濕,神色茫然。
“陛下?”贊禮官顧不上規矩,忙上前來試探著問聲。
夜寒扶著身旁的桌角,仰頭露出一絲苦笑:“無事。儀典結束,回程吧。”
贊禮官如釋重負,忙挺胸抬頭高唱一聲:“禮成——”
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先前提心吊膽搞不清狀況的眾人終于稍稍放心,又忙著回想自己的差事,隨同眾人竭力營造出恢弘大氣的皇家氣象來。
夜寒也終于在小太監的攙扶下重新站了起來,衣袍當風,依然是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