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往前,把拒馬奪回來?!?
都頭呼喊著,忽然聲音戛然而止,一柄長槍捅破了他的面龐,人已直挺挺倒地,被無數人的腳步踩在地面。
剛剛沖下來的宋軍,片刻之后又被遼人騎兵沖擊得連連再退。這非將士不效死,實乃人力有窮時。
甘奇早已大急,所有的急切都寫在臉上。
“相公,下紅旗嗎?”身邊有人在問。
甘奇定了定心神:“不下紅旗,未到時候,初一接陣,馬速沖擊之下,退是正常的,不得片刻,必能穩住?!?
甘奇說的話,其實不是內心的篤定,而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若是真的讓遼軍一波就沖上來了,開炮也來不及了,開炮也不是打的遼人前鋒,炮口斜著的角度,射界不對,也打不到遼人的前鋒,只能打到坡道之外一二百步。炮本來就不是用來打近處敵人的,哪怕炮口就在正對面,也打不到近處敵人。
此時開炮效果也不會那么好,唯有等到場面僵持住了,敵我都進退兩難的時候,等到遼人源源不斷聚集在坡道之前進退兩難的時候,才是真正開炮的時機。
如此才可一舉瓦解遼人向前的士氣。
此時的甘奇,唯有惴惴不安,只期盼戰線能穩住。
局勢越發危險,遼人越來越前,已然就沖到了坡道底端,戰線如何也穩不下來。
急得甘奇踱步不止,口中大喊:“預備隊,上一萬人,往下沖,往下擠!”
這是殘忍的辦法,就是讓后面的人堵住前面的人,讓前面的人無路可退,要么擠作一團,擠成沙丁魚一般,要么往前去。哪怕是死了,倒在地上也是阻礙,也是拒馬,人肉拒馬。
甘奇下達了這個命令,牙齒緊緊咬在一起,腮幫子上肌肉鼓脹,眼神中帶著火焰。
“得令。下紫旗,下紫旗。”
堵住,堵住。甘奇口中沒有呼喊出來,心中卻已呼喊的無數次“堵住”。
“死戰,死戰!”
“弟兄們,效死就在今日了,為相公效死?。 ?
隊頭如此喊,都頭如此喊,軍指揮使如此喊,營指揮使也如此喊。
城墻上,坡道上,人與人緊密貼合,沒有任何輾轉之地,遼人的馬,前仆后繼往前來。
狄詠一直注視著城樓側面的青色大旗,那桿屬于他的大旗,他緊張,他不想表露心中的緊張,卻依舊汗如雨下。
那桿旗,還是沒有下達命令。
滿場兩萬鐵甲騎士,皆在到處觀瞧。
“將軍,相公是不是忘了給我們下令了?”
“胡說,他娘的等著?!钡以伌罅R著,雙手不斷滑動著槍桿,讓沾染上去的汗水快快蒸發。
遼人的馬匹,開始劇烈追尾,如連環車禍現場一般。遼人也開始緊密貼合,前面擠,后面推,沖啊殺啊,喊個不停。
對于他們而言,這是一場代表了屈辱的戰爭,就是他們,把祖宗留下來一百多年的基業給葬送了,今日他們是哀兵,他們要把祖宗的基業再奪回來。他們要收復山河,如此才能有臉面對列宗列宗,還有無數燕云的契丹同胞等待他們去拯救。當然,此戰勝利,肥沃的土地是皇帝陛下承諾的賞賜。
而皇帝陛下,正在緊捏拳頭,拳頭也在空中不斷揮舞,口中咬牙切齒:“沖上去,沖上去?!?
局勢僵持住了,健馬的速度慣性被止住了,就在那坡道一半的地方,在那泥濘不堪里,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了,唯有一個個死去的人,遼人與宋人,把泥濘染成紅色。
擴散的瞳孔里,最后看到的是一雙又一雙的腳板,一個又一個的馬蹄鐵。
城樓的甘奇,口中喃喃自語:“再多一些,再密一些……”
他在等著無窮無盡的遼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