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臺的地牢之中,富弼抬頭看著頂上的那個透進光亮的小洞口,面色中帶有擔憂。
富弼已然進來了幾日,從最初的自信,到司馬光來來去去的問詢,富弼也清楚了事情的全部。
此時的富弼早已明白過來,從開始甘奇提議他派人去遼國打探消息的時候,這就是個局,劉六符到底回了一封什么信件,富弼直到此時還沒有徹底弄明白,但是其中有一點他是確信的,那就是劉六符說出了大定府之戰(zhàn)的具體細節(jié)。
雖然身陷囹圄,但是司馬光一直都是以禮相待,這也讓富弼多少還有那么一些鎮(zhèn)定,他還真就不相信憑借一封他人寫給自己的信件,就能給他這個三朝老臣定下什么罪名來。
富弼心中,慢慢盤算著這些,他還有許多事情想知道,比如朝廷文武對這件事的反應,民間百姓對這件事的輿論,文人圈子對這件事的談論。
奈何御史臺內,卻沒有真正的消息來源,富弼還憧憬著天下之人對他的同情,對甘奇的反抗。
此時,牢門那邊有了響動,富弼連忙起身去看,見得是馮京進來了,面色大喜,說道“你終于來了?”
語氣中還帶有一些不爽,因為他這個老丈人入獄好幾天了,這個女婿才姍姍來遲。
馮京已然連連作揖“泰山大人,來遲了,恕罪。”
富弼聽得這話,便也不再說苛責之語,而是著急問道“家中人可都還好?”
馮京一邊伺候富弼落座,一邊答道“都好,都在大理寺的牢獄里,也未受什么罪,只是時不時有些審問。”
“那就好。”富弼越發(fā)放心了,沒有那些嚴刑拷打的,證明那些當官的都還心里有數(shù),知道他富弼是誰,便又道“外面如今都怎么議論啊?”
馮京答道“輿論之間,對泰山頗為不利。”
“胡說。”
“唉……甘相把那書信公開在了報紙之上,汴梁城內無數(shù)人都看過了,那書信當真對泰山不利。”馮京實話實說。
“老夫三朝老臣,仁宗陛下,英宗陛下,皆稱股肱。他甘奇一個乳臭未干之徒,把老夫如此構陷,朝堂上下,老臣無數(shù),豈能都這么看著?”富弼還真不信,他甘奇豈能只手遮天?這大宋朝何曾有過只手遮天之事?御史臺,諫院,那些諫官們,什么時候這么沒了膽氣?
想當年,包拯在朝之時,那是何等能言敢言?而今司馬光這么慫?不會啊,司馬光也不是那等慫人,不可能不在朝堂之上據(jù)理力爭的啊?
“泰山,岳丈,大人,司馬光心向甘相了。”馮京今日來見,其實是來勸的,但是他又不能真的說出什么勸富弼低頭的話語,也是為難。
“不可能,司馬光這般的人,老夫見得多了,不是那等攀附權貴之輩。”富弼不信,卻是又看了看馮京,起了疑心,問道“你今日來,莫不是為甘奇當說客的?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莫不是想來害我?”
“岳父大人吶,唉……”馮京實在不知怎么說是好,只得連連搖頭,心中委屈不已。
時局不同了,這老頭卻是又拗又硬。馮京從懷中掏出一張報紙,遞給富弼,報紙上有劉六符的書信全文。
富弼接過來,借著洞頂?shù)墓饬量粗@是寫給他的信,他卻還沒有真正看過,只從司馬光的話語中猜測了其中只言片語。
今日真正來讀,讀得富弼也是眉頭緊皺,劉六符在信中一遍一遍敘著舊情,越敘富弼越是皺眉。一百萬貫,請求富弼阻止甘奇再發(fā)兵,這事情還真出乎了富弼的預料,一百萬貫,富弼都不用猜,這筆巨款不可能是劉六符出的,這必然是遼人朝廷出的。
但是在富弼的人生經(jīng)驗之中,遼人何曾如此卑躬屈膝過?這還是遼人嗎?
昔日的遼人,是何等的威勢?
富弼哪里料到,如今的遼人,會來如此乞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