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中旬,京衛(wèi)南營萬余將士從玄菟郡返抵京師,重新歸建后,秦方卸下南營都尉之職,改任武威太守。
前任武威太守秦廣亦出身軍武秦氏,是武都候秦勇的嫡長子,秦方的長兄,亦是……秦立的阿父。
多年來,秦廣皆以兒子秦立為傲,卻萬萬沒料到,這逆子竟犯下不赦之罪,不但害了自身,更是牽累了整個秦氏。
秦廣身為其父,自是無顏再面對族人,況且皇帝陛下也絕不會容許他繼續(xù)身居高位,做這封疆大吏,倒不如識趣些,借著臘月返京述職,請奏告病致仕。
皇帝劉徹對秦氏的態(tài)度,正如他對自家皇兒所言,并不打算株連太廣,且武都候秦勇真是狠下心腸,大力整肅和清洗秦氏內(nèi)部,已暗中誅殺了不少往日與秦立過從甚密的族人和僚屬,更讓幼子秦方代替長子秦廣做了武都候嗣子,以便日后繼承秦氏族業(yè)。
世人最為現(xiàn)實,秦方既是得為武都候嗣子,又取代秦廣出任武威太守,秦氏族人自是紛紛轉(zhuǎn)而投向秦方一脈。
秦廣和秦方雖為一母同胞,然因秦方是老來子,年歲比秦廣小了十余歲,比侄兒秦立也大不了多少,又因秦氏乃軍武傳家,族中子弟往往在年歲尚幼時就入伍了,故兄弟倆相處的時光并不多,彼此間著實不甚親近。
身為秦氏子弟,他們在對外時或許會齊心協(xié)力,以保住家族的根基和榮耀,然在秦氏內(nèi)部,涉及族業(yè)繼承權(quán)時,諸般明爭暗斗并不比尋常世家少。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同胞所出,同為領(lǐng)軍將領(lǐng),論起治軍操演和領(lǐng)兵方略,秦方自認(rèn)絲毫不遜于秦廣父子,憑甚么他們能占盡便宜,自身只能做陪襯和踏腳石呢?
這無關(guān)嫉妒,而是某種濃濃的不甘。
秦方曉得自個出身秦氏是無比幸運的,使得他自幼能習(xí)練武藝,熟讀兵書,束發(fā)成丁后更是直接出任將官,統(tǒng)率阿父的親衛(wèi)騎營。
然這也是不幸的,只因他并非嗣子,阿父又唯恐秦氏權(quán)柄太重,使得天家忌憚,故向來只大力扶持秦廣和秦立父子,不但沒為旁的兒孫謀求進(jìn)身之階,更是隱隱施力壓制他們發(fā)展自身勢力。
秦方過往雖頗有不甘,然身為世家子,他深知阿父的作法沒錯,無非也是為了軍武秦氏能得以永續(xù)傳承。
偏生侄兒秦立不識好歹,竟因兒女私情而犯下此等大罪,竊運大批汰換軍械,將之交到逆賊手中,幾與謀逆無異,鬧不好是要株連九族的!
無論是出于個人因素,還是出于對家族的責(zé)任感,秦方對侄兒秦立乃至兄長秦廣皆是難以原諒的。
好在皇帝陛下沒將此事公之于眾,老奸巨猾的朝臣們雖有不少嗅到些許異樣,卻也頗是識趣的不去深究,捂著眼,堵著耳,頹自不聞不問。
尤是秦方率軍返京時,同時帶回玄菟太守秦立的一道奏章,言稱他與夫人劉婧皆染疫病,為免疫情擴(kuò)散殃及百姓,自請卸任玄菟太守,欲覓出無人之地隱居,以便安心養(yǎng)病。
皇帝陛下自是準(zhǔn)奏,頒下旨意,著張湯除中尉之職,遷任玄菟太守。
文武百官也就更是肯定了心中猜測,秦立應(yīng)是犯了甚么事,且是不宜傳揚,沒瞧見陛下已派“蝰蛇”張湯接任玄菟太守么?
張湯此去,不知要有多少人頭落地啊!
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才是明哲保身之道,還是莫要多加探聽的好。
秦廣父子齊齊辭官致仕,而秦方取代秦廣出任武威太守,且成了武都候嗣子,既意味著秦氏繼承權(quán)的移轉(zhuǎn),也意味著秦廣一脈在秦氏內(nèi)部徹底失勢。
“便讓秦廣帶著他那孫兒秦繼,去長陵邑給高祖守陵吧。”
皇帝劉徹在召見武都候秦勇時,如是道。
秦勇忙是拜伏在地,頓首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