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恒舟頭腦清醒,一下子點出蘇瀲秋這句話里的矛盾之處。
蘇瀲秋的腦袋緊貼在地上,身子不住發抖,像是聽見了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在沈柏上一世的記憶中,蘇瀲秋一直是個溫和如水、從容不驚的傳奇女子。
她跟著顧恒舟在軍營數載,見過戰場上無數腥風血雨的廝殺,見過無數尸山血海。
所以她雖然不是在瀚京嬌養長大的貴女,身上也自有一股世家大族的女子不及的大氣。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沈柏很難想象蘇瀲秋竟然也有這樣膽小怯弱的一面,下意識的,她想上前安慰蘇瀲秋一下,讓她不要這樣害怕。
坐在她面前的,是全瀚京最年輕有為的世家郎君,也是整個昭陵最剛正不阿的人,他絕對不及傷害一個弱女子,更不會隨便冤枉任何人。
如果這天底下還有他不能主持的冤屈。那她不管到哪里都找不到人說理了。
沈柏朝蘇瀲秋走了一步,手腕就被顧恒舟抓住,顧恒舟冷眼瞪著她,眸底滿是警告。
沈柏到底不敢忤逆顧恒舟的意思,乖乖站在原地看著蘇瀲秋,蘇瀲秋在地上跪了半晌才直起身直視顧恒舟的眼睛。
剛剛跪伏在地上的時候,她哭了。
哭得悄無聲息,卻又異常洶涌。
地上有兩灘淚水積成的水漬,她的眼睛水汪汪紅彤彤,面上還殘留著淚痕,看上去可憐無助極了。
沈柏看得心頭一痛,偷偷掀眸去看顧恒舟,卻只看見一臉冷漠、無動于衷。
沈柏:……???
顧兄,你這么鐵石心腸,當初是怎么哄得蘇姑娘嫁給你的?
沈柏有點不解,蘇瀲秋已平復了情緒。啞著聲說:遠烽郡郡守葉明山善惡不分,真偽難辨,我父親發現城中百姓大多出現此癥狀,潛心研制解藥的過程中懷疑這并非普通疾病,夜里偷偷驗了城中幾口井的井水,發現井水確實有毒,便將此事告訴葉明山,豈料……
說到這里。蘇瀲秋悲從中來,哽咽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結合她現在的這樣,沈柏已猜到蘇瀲秋的父親應該已經遭遇了不測,越發心疼,顧恒舟卻冷聲追問:然后發生了什么?
顧兄,然后發生了什么不是很明顯嗎?就算是普通姑娘家落難至此,你好歹也該象征性的安慰兩句再問問題吧!
沈柏一臉不贊同的瞪著顧恒舟,顧恒舟不予理會,只嚴肅的審視著蘇瀲秋。
蘇瀲秋捏著帕子擦了擦眼淚,強行壓下悲傷繼續說:我父親拿出了鐵證,葉明山卻怎么都不相信有人下毒,給我爹扣上一頂妖言惑眾的帽子,然后將我爹打入大牢,不許任何人探視,三日后,我爹暴斃在牢中,我娘感知到危險,帶著我連夜逃出遠烽郡,卻還是被殺手追上,我娘為了保護我死于殺手刀下,我則不甚跌下山崖,逃過殺手的堵截,一路行乞才到了漠州。
一個十四五的小姑娘,在痛失雙親、孤苦無依的情況下,要冒著風雪頂著饑餓走這么遠的路從遠烽郡到漠州,這事若是落到自己身上,沈柏都覺得自己不一定能做到,心底對蘇瀲秋越發敬重。
蘇姑娘果然與京中那些嬌嬌弱弱的貴小姐不一樣。
沈柏完全被蘇瀲秋的話打動,顧恒舟卻還是冷眉冷眼的樣子,想到之前蘇瀲秋說的話,再度提出質疑:你爹是郎中,能驗出井水有毒這很正常,但你方才一進門就說毒是越西細作投的,這又是從何得知的?
顧兄,越西人覬覦遠烽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不是他們投毒還能是誰啊?
沈柏因為知道后來發生的事,對蘇瀲秋的話沒有絲毫懷疑,恨不得能張口說話替蘇瀲秋說服顧恒舟。
沈柏在旁邊急得抓耳撓腮,顧恒舟橫了她一眼:滾出去還是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