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一場大雪之后便是陰雨。
那些雨水里好似夾著冰渣,刮得人臉疼。
阿繡一身湘妃色勾金絲蝶戀花的妝花襖裙,外罩月白色鑲白貍毛的披風,朝云髻,發(fā)間是赤金吊珍珠的玉翠步搖,手里捧著溫度適宜的手爐,帶著丫鬟婆子疾步向正和堂。
這是江南的何家,阿繡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南山郡的謝家派人送年禮過來了,人已在正和堂坐定,毛氏讓人叫她過去見禮。
阿繡進門,便見到謝家大夫人身邊的田媽媽。
自從卓家出事,謝家送年禮的人便從吳大掌柜變成了田媽媽,禮也相應的變少了、寒磣了,肉眼可見的不重視。
阿繡還以為這門婚事會算了,怎知謝家閉口不提,還照舊送了年禮。
她掃了一眼堂中,發(fā)現表哥何文筠不知為何也在。
阿繡上前向幾人行禮,默默坐在一旁。
“翻了年,小姐便要滿十六了吧。”
田媽媽站于堂中,側頭毫無顧及地上下打量著阿繡,那眼神裸,像是在評定一件商品。
毛氏放盞,笑道“是啊,女兒家最好的年華便是這幾年了。”
她笑得和藹,全然沒有在意田媽媽的無禮舉動,要不是田媽媽的身份只是一個仆從,保不準會讓人看坐。
南山郡的謝家,百年世家大族,主家二老爺官居太常寺少卿,比何家大老爺的院判一職還要高出整整一級,放誰身上都是這般做派。
即是官臣世族之家,為何與卓家這種商賈定親,小時阿繡也聽娘提過。
當年謝家二老爺進京趕考路遇匪徒,幸得當時阿繡爺爺相救方能脫險,那時兩家便議定了親事,只不過父輩們已經成親,無合適人選,便留到了孫輩。
這樁親事本是謝家二房的,只可惜謝家二老爺官越做越大,便丟給了謝家大房。
大房暫無人入仕,平日打理家中俗物,跟同是商賈出生的卓家倒是般配。
既便如此,對在官場上毫無根基的卓家來說,這門親也算非常不錯了。
阿繡記得五歲那年謝家大夫人帶著那位三公子來過一次江南,長她五歲的男娃長什么模樣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只知道他在書院進學,如無意外以后便會走科考之路。
十五六的姑娘美讓得挪不開眼,細看之下田媽媽愣了愣,笑道“冰雪一樣的人兒,這些年來倒是辛苦二夫人您了。”
毛氏笑道“卓家就剩這么個獨苗,每每想到我那可憐的姐姐就心疼得緊,只能護著寵著。”
田媽媽嘆息點頭,“這次老奴過來夫人叮囑過,要是沒什么意見婚期的事可以先商量商量,畢竟我家三公子也不小了……”
兩人聊到婚期,阿繡便不好再待了,找了個由頭帶著杜媽媽退了出去。
當厚重的布簾子放下,她的神色變得凝重,回院的步腳也快了幾分。
回到院中,杜娟見她神色不對,便將屋里的丫鬟都打發(fā)下去了。
“小姐,要不要讓奴婢差人去打聽打聽。”
阿繡點頭。
是夜,杜娟提著燈籠從外面歸,她進門揮退房中丫鬟,上前跟阿繡耳語了幾句。
“下午的事情并沒有談出個定數,聽聞謝家想要一半繡坊作為嫁妝,二夫人沒答應。”
一半繡房,謝家的胃口可真大。
阿繡嗤笑了一聲,“姨母不是說收攏住那些繡坊全是因為我,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句笑話罷了。”
有些事情想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失了家的孤女,原本還想著有個人可依,可誰又能想到他們要的無非就是卓家的那份手藝。
“小姐,那謝家也不是好人,兜兜轉轉大家都想要卓家這套針法,不然謝家要繡坊做甚。而且我還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