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水汽與一股淡淡的蘭香撲鼻。
思涵并未掙扎,整個人靜靜的趴在那人的后背,待得半晌后,才低沉嘶啞的道:“展文翼,今夜,多謝了。”
這話一落,身下的脊背驀地一僵,片刻便已恢復如常。
傾盆之雨覆蓋,風大雨大,宮奴們齊齊撐著傘將思涵護著,全然顧不上早已濕透的自己。
展文翼并未言話,滿身濕透的背著思涵迅速往前,腳步穩實,待得許久后,才低聲而道:“不必客氣。”
短促的幾字,驟然淹沒在風雨里。
一行人迅速離遠,猙獰狼狽。
正這時,小道一旁的涼亭,光影暗淡,亭內的紗幔也被雨水全數打濕。
這時,一抹隱隱雪白的人正坐在涼亭之內,身旁身材頎長的男子靜靜的撐傘為他避雨。
待得半晌后,那雪白之人才將目光從思涵消失之處收回,幽幽而問:“伏鬼,那展文翼,面相如何?”
伏鬼一怔,惜字如金,“小白臉罷了。”
展文翼神色微動,清俊的面容,也逐漸漫出了幾許復雜。
待得片刻后,他才稍稍斂神,平緩而問:“事已至此,長公主多猜也無用。不若,靜觀其變。到時候當真發生什么了,也非長公主獨自面對,微臣,與東陵上下,皆會與長公主并肩作戰。”
思涵目光微微一沉,思緒翻轉,僅是勾唇自嘲而笑,仍未言話。
展文翼這話,倒是勸慰十足,只不過,卻過于勸慰了,并無幾許實際。
先不說國中百姓本就僅喜安樂日子,誰主江山都是一樣,是以,所謂的國之興亡匹夫有責這話,落在東陵的百姓頭上,無疑是一句笑談。再者,朝中百官,墻頭之草,一丘之貉,縱是近些日子略有改觀,奏折也上得比較勤了,但卻猶如完成她吩咐的任務一般,上奏的奏折所列的事,全無巨細,甚至有雞毛蒜皮之事都已呈上,如此,東陵興亡,又如何靠得住那些百官,如何,能靠得住。
思緒蜿蜒,一股股復雜涼薄之氣,也在四肢八骸中流轉,大抵是情緒越發的低迷,胃中的火辣與疼痛,似也尤為的被放大不少。
思涵逐漸皺了眉,略微冰涼的手指,也稍稍捂在了腹上。
大抵是察覺到了什么,展文翼平緩的嗓音頓時積攢了擔憂之意,“長公主,可是身子不適?”
思涵滿目清冷,搖搖頭,未作言話。
展文翼深眼觀她,“微臣當前,長公主無需強撐什么。長公主既是信任微臣,便也不該太過疏離微臣。”
平緩擔憂的嗓音,無疑是話中有話。
思涵沉寂嘶啞的道:“說了無事便無事,難道皇傅便這般盼著本宮有事?”
大抵是酒氣上涌,心緒嘈雜,再加之突然間聯想起東陵的國情與幼帝之事,一時之間,情緒控制不住的波動開來,連帶脫口而出的話也變得抑制不住的低沉惱怒。
展文翼神色微動,略微擔憂的望她,并未言話。
思涵眉頭一蹙,抬眸掃他一眼,心緒越發起伏。
身上的鳳袍下擺,早已被她逼出的酒水濕透完畢,而今貼在腿上,莫名的涼意刺骨。亦如這展文翼說的一般,她的確是有些醉了,也的確是醉了。
縱然心底還強行的繃著一根弦,強行鎮定著,但四肢的虛軟與胃中的翻騰,也著實令她難受至極。
今夜的落魄,無疑是與常日里城墻而來的威儀成為鮮明的對襯,而今在這展文翼面前,似也落魄悲涼,猙獰頹然,似是連帶骨子里的骨氣與威嚴,都在他面前徹徹底底的碎了一般。
她不愿這樣的,不愿。如此落魄之態,自己承受便是足矣,何來,何來還讓這展文翼同情。
思緒翻轉,腦袋也略微發暈,而越是往下想,思緒便越發的魔怔起來一般,惱怒,自嘲,猙獰,甚至,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