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日,顧允來看望徐佑,他已經得到消息,知道徐佑完康復,從眼角到眉梢都是說不出的開心,挽著徐佑的手不愿松開,道“微之,總算老天有眼,讓你度過這一劫!”
“是啊,死里逃生,感概萬千!”徐佑將顧允迎到房內,笑道“我就不跟你客氣了,習慣坐哪里就坐哪里,畢竟這宅子你是主人,我才是客!”
顧允故意皺著眉頭,左右四顧,道“履霜呢?我不是告訴她,將這座宅子送給微之了嗎?這小娘連話都傳不到,怎么做事的?”
徐佑咦了聲,道“真的送我?那就卻之不恭了,飛卿出手闊綽,我沒白交你這個朋友!”
“哈,你倒是臉皮厚的!”
顧允笑的幾乎直不起腰,扶著幾案,勉力說道“你要喜歡,那就送你了!”
一座宅院而已,對顧允來說九牛一毛,徐佑哪會真的無功受祿,道“等錢塘收復,我還得回靜苑去,要吳縣的宅院做什么?飛卿的好意,我心領了!”
顧允了解他的脾氣,并不強求,再者徐佑也不是缺錢的人,需要朋友接濟才能度日。兩人對面而坐,說起揚州的局勢,顧允嘆道“邱原固守嘉興,龜縮一隅,再不敢派一兵一卒出外。天師軍,哦,現在不叫天師軍——朝廷和鶴鳴山聯名曉諭天下,稱以都明玉、劉彖為首的叛軍是白賊,此次揚州禍亂,與天師道無干,但凡受惑從賊的,即日起臨陣倒戈、棄械投降者,概不追究從逆之罪。若能擒白賊十箓將以上歸順者,皆有封賞。殺劉彖、都明玉者,賞萬金、封侯爵、晉將軍位!”
“白賊?”
“是,經司隸府多方打探,此次都明玉之所以能夠聚眾起事,除了原揚州治的天師道道眾,還有部分是逃避賦役的卻籍戶。這些卻籍戶大都是冒充僑姓士族混入白籍的庶族小地主和齊民富戶,去年檢籍時被查出問題,朝廷要追究他們的罪責以及賦稅,所以跟隨都明玉造反。為了消除天師道的不利影響,朝廷故意放大了卻籍戶在叛軍中的作用,故而統稱他們為白賊。”
徐佑熟讀史書,對白賊這個稱呼并不陌生,南齊唐寓之暴動,起因正是因為檢籍時傷害了庶族地主和富戶的利益,從而引發的一場動亂,南齊朝廷對他們的官方稱呼就是白賊。如今時光流轉,空間變幻,都明玉所謀甚大,和唐寓之的鼠目寸光也沒有可比性,但白賊這個記入史冊的名稱仍舊不受控制的出現了。
至于去年的檢籍,詹泓就是受害者之一,被陸會硬生生敲詐了二百多萬錢。詹氏家大業大,二百萬錢掏得起,可很多富戶卻沒有這樣大的承受力,一旦被貪官污吏逼迫的無路可走,再受都明玉的蠱惑,揭竿而起,并不是不可理解的事。
“白賊兵鋒直指嘉興,在城墻外喝罵竟日,想要詐邱原出城。邱原并不理會,只憑堅城高墻固守。可現在查明,在嘉興的白賊只是疑兵,其主力已經往西北去了!”
“西北……吳興郡?”
“嗯,吳興!占據了吳興,就能打通宛陵、當涂一線,從而威脅金陵。都明玉打著“抗暴楚,救天師”的旗號,麾下聚五萬之眾,看樣子,確實有攻打京師的意圖!”
割據一方,只是小打小鬧的賊寇,可攻打京師,卻是對皇帝的寶座提出了訴求,性質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由此可見,因為不愿拋開天師道這個再好用不過的金字招牌,都明玉只能硬撐著前往金陵,徐佑早算到了這一步棋,并不覺得驚訝,道“沈氏打算怎么辦?”
“能怎么辦?吳興是沈氏的郡望,不到萬不得已,肯定不會舍棄。沈氏世代將門,江東豪族,豢養的私兵不計其數,真交起手,縱然不能勝,也未必不能守住吳興!”
徐佑神色凝重,道“我跟飛卿的看法正好相反!”
“哦?”顧允一愣,道“微之請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