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連一直沒有言語的竺無漏都忍不住瞧了過來,心里暗道寧長意選擇這個時機和天師道剝離,實在是高明的很,眼看著新主穩住了局勢,麾下兵強馬壯,早晚要跟孫冠算總賬,就算大宗師再厲害,那也不過是個人武勇,但天師道二十四治勢大,真鬧騰起來,不會比白賊之亂的后果小。
所以,作為上三治之一的揚州治如果投誠,天師道失了財稅和人口重地,如同斷了羽翼和四足,寧長意可以說功在社稷,乃朝廷的恩人,皇帝怎能不賞識,不器重?
怕是從今而后,道門要以眼前這個女子為尊了……
“華夏自春秋戰國伊始,諸子百家,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說。雖小有爭執,卻與世齊鳴,未曾見有如今日佛道般成為宿仇的。”袁青杞站了起來,于一眾黑衣僧之間,翩翩如仙子出塵,道“諸位大德高僧,無不文理會通,經義克明,卻不知想沒想過,天師道會同元兇滅佛,到底是何因結成此等惡果?”
先前質問那僧人冷笑道“祭酒如此說,定覺得全是沙門的錯。我輩比丘,與人為善,被殺被刮,純屬咎由自取,是也不是?”
袁青杞淡然道“我聞竺道融宗主曾說過,修行之法,在于雷霆不能駭其念,火燋不能傷其慮,法師這樣的焦躁,不如先回去多讀幾卷佛經,再來問難可好?”
“你!”
僧人面紅耳赤,正要發怒,“阿彌陀佛 !”竺法識口宣佛號,道“慧明,退下!”然后目視袁青杞,神態祥和,道“請祭酒賜教!”
竺法識現在的輩分最高,那叫慧明的僧人雖然不服氣,卻不敢頂撞,憤憤然住了口,可眼眸卻死死盯著袁青杞,幾欲噴火。
“貴教之寺廟,皆務宏博,競崇環麗,大則費一、二十萬,小則尚用三、五萬,略計都用資財何止千萬之數?又依附國主,占金陵內外之良田沃地,谷麥爛倉,奴婢滿坊,錢帛金繡,積聚不可勝計!”袁青杞正身似法界臨凡,清麗不可直視,道“這樣肆無忌憚的斂財、占地、蓄奴,天下財十有其七,卻不納稅,不服役,我斗膽問一句法師若為人主,容得下否?”
“融佛焚經,驅僧破塔,寶剎伽藍皆為俗宅,沙門釋種悉作白衣……人主容不得啊!然而求兵于僧眾之間,取地于塔廟之下,頑僧任役,未足加兵;寺地給民,豈能富國?寧祭酒,數十萬比丘,百余萬托庇佛祖座前的可憐人要安身、要吃飯,無寺無地,放出去作了流民,就于國有利嗎?”
“法師的辯駁,當初自有人說過同樣的話,可結果如何?”袁青杞搖頭道“元兇不肯聽,滅佛詔出,四海哀哭,又于事何補呢?”
竺法師輕嘆道“天師道分江東為二十四治,設祭酒,置道官,收租米錢稅,每歲聚斂的財物想必不是小數。沙門禮佛度人,受香火供奉,乃經不輕授之意,和貴教的法信如出一轍……”
“故兩教皆要革新!”
袁青杞的聲音清澈如水,可聽在眾人耳中,卻發出錚錚劍氣,響遏行云,道“天師道要革除陋習,佛宗也要返歸清儉,如若不然,佛門之昨日之難,天師道之今日之災,就是日后佛道兩教的下場!”
竺法識默然良久,忽而莞爾一笑,口宣佛號,低首垂眉,不再言語。但他的態度無疑表明了支持袁青杞的提議,這讓很多原本對道門充滿敵意的和尚變得搖擺起來。
其實天圣法難的降臨,佛門里也有不少人在進行深刻的反思,如果不是竺道融牽扯朝局太深,以至于脫身不得,豈會引來天師道的瘋狂反撲?可若是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這又是抉擇的問題,一時半會辨不清怎么是對,怎么是錯!
竺無漏突然發問,道“大毗婆沙,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佑哪里會上他的當,他如今過了親自下場撕逼的階段,穩坐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