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竹確實有事。
這日辰時末,黑褐色的蠶卵成功孵化了,三張桑皮厚紙上蠕動著又黑又丑如同螞蟻的蟻蠶,黑壓壓的,足有一千多只,這些小東西出生半個時辰后,就能開口吃桑葉。
別看它們長得不好看,可吃起來卻很挑剔,一根桑條上芽葉尚未長開,又薄又小,而大葉已老,經脈過粗,故而,它們只吃自頂芽數下來的第三片葉子,這片葉子黃中帶綠,泛著油潤的光,是一根桑條上最鮮嫩的一片,這雖不至于說是百里挑一,卻也算是精心選材了。好在蟻蠶尚小,雖這樣挑食,吃得卻并不多,放眼整個桑園,選這么一片葉子,還是能滿足的,顧青竹背了竹簍出去,一會兒就摘回半簍。
將每片桑葉切成小方塊,在蠶匾中堆上一個指節高,這樣便可以放蟻蠶了。
顧青竹小心托起一張桑皮紙,將紙張懸著倒扣在蠶匾上方,紙上的蟻蠶扒不住,紛紛掉在桑葉上,有些不肯自個下來的,還要用蠶筷在紙的背面輕敲,將它們趕下來,至于那些個精力旺盛,逃離桑紙,跑到竹簸箕亂逛的,則要用鵝毛將它們請到蠶匾里來。
放蟻蠶是個細致的活,顧青竹做得輕手輕腳,無比耐心,青英則在一旁熱切地看著,她適才已經和大姐軟磨硬泡說好,這些蠶以后由她來喂了,這會兒,小小的人兒心里充盈著滿滿的激動。
三張桑皮紙的蟻蠶都放了,只見蠶匾里黑如線頭的蟻蠶全都鉆在桑葉里,毫不客氣地啃食。這一匾桑葉足夠它們吃一天的,顧青竹在蠶室里將蠶架支了起來,把十個橫檔放上,別看這些蠶這會兒只有這么一丁點大,可等它們日夜不停地吃上四五天,體型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到時就要分箔了。
顧青竹帶著青英出了蠶室,還不忘在門口撒上生石灰,這樣既防潮也滅蟲。
梁滿倉幫她買回來的那一大袋稻殼還堆在柴房里,她得去燒成焦糠,備著給大蠶用,青英這會兒滿心惦記著蠶寶寶,不肯離家,顧青竹只得留她在院里,坐在枇杷樹下和小烏龜玩,她自個則背了稻殼,另挽了一把干桑條去野地里燒。
燒焦糠其實并不是明火燒,只是起一堆火,將稻殼堆在上面燎糊,而不是完全燒成灰,這時節,顧家坳幾乎家家養蠶,野地里燒焦糠的地坑多的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恰巧有人剛燒過,只要再添些干樹枝就可以繼續燒了。
只是等焦糠的時候難捱,因為不是大火燒,煙氣特別重,若是遇著順風,尚好站在上風口避一避,若是逢著小旋風,百步內站哪兒都嗆人。今兒,天氣晴朗,萬里無云,大榆樹的葉子紋絲不動,一大片荒地上白煙籠罩,隱隱約約能看見幾個忙碌的身影,而咳嗽的聲音卻此起彼伏。
顧青竹在邊緣處找了坑,燃了一把茅草,將柴禾架了上去,橘黃色的火焰一下子竄了起來,見此,她趕忙在上面蓋了幾層桑樹葉,這樣就能既燜住火勢,又不使之熄滅,最后才把細碎的稻殼鋪在上面,頓時,煙霧大盛。
退出幾步,找了塊石頭坐下,顧青竹耐心等待。
“青竹,你已經燒上焦糠了?”身后傳來顧大丫笑嘻嘻的聲音。
“你也來了,我幫你。”顧青竹回眸,笑道。顧大丫家里有三畝桑園,往年都要養兩架蠶,故而焦糠也用的多,兩人在旁邊又尋了兩處地坑,一起架柴燎殼,這樣雖費柴些,卻是比較快的。
兩人忙完,在溪水里洗了手,坐在石頭上,顧大丫從兜里掏了把炒熟的蠶豆,兩人分著吃。
“我有幾日沒見著招娣了,她還在幫你家里采茶嗎?”顧青竹咯嘣咯嘣地嚼蠶豆,偏頭問道。
“這些日子茶價越來越低,幾乎賣不出什么錢,可茶園里的鮮茶不采,我娘又覺得可惜了,每天還是一家子去園子里干活,招娣自然也來的。
今兒早上,家里蟻蠶突然孵了出來,手忙腳亂一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