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竹挑中的不是他身上水頭極好的鏤雕瑞獸玉佩,也不是裝飾著紅藍寶石的金絲銀線繡成的荷包,而是那把嶄新的暗紅色牛角弓。
“你要舍不得,那就算了,我可沒工夫陪你到南蒼縣閑逛!”顧青竹瞥了眼他萬難割舍的表情,挑眉道。
“你一個姑娘家家的,要弓箭做什么?”慕錦成心里不痛快,氣哼哼地問。他當然舍不得的,這弓可是請南蒼縣最有名的弓弩世家的當家人上官峋,花了三個月時間親手做的,不要說柘木弓臂內側上那一塊牛骨,是一整頭牛身上才有的那么一小塊,單是弓上的漆就要反復刷十幾遍,不僅光可鑒人,握在手上,更堪比絲綢,順滑無比,至于筋、膠、弦,無論選材還是做工都是最上乘的。
這張弓除了用材價值不菲外,更因為上官峋四十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將家族事務分給幾個兒子管理,自個早早做了閑散翁。
如今的他早已不輕易出手制弓,而是把大把的時間用來臨摹各朝各代大家名家的字帖上,并兼著愛好收藏古畫和琴譜,故而,市面上很難找到帶有他字號銘文的弓,自然物以稀為貴。
說起來,制弓與寫字是風牛馬不相及的兩件事,可它們考驗的同樣是人的耐心和恒心,倒也算是殊途同歸,有異曲同工之妙。
蘇暮春是南蒼縣縣令之子,又是第一文雅靈秀之人,在一次中秋賞月聯對的詩會上,蘇暮春詞動全座,簫聲繞梁,上官峋對這個弱冠青年頗為贊許,一來二往便熟稔了,他們年紀雖差著二十來歲,可在字畫音律上甚是談得來,時不時還要切磋一二,故結為忘年交,還被傳為一段佳話。慕錦成雖是個讀書不行,習武怕苦的紈绔,卻偏偏喜歡騎馬射箭,只可惜他射出的箭十有八九都飛離靶心遠遠的,連帶著周遭百步不敢站人,就怕被他沒準頭亂飛的箭射中,但這也不妨礙他想要一把好弓,就好比再丑的女子也渴望最艷的胭脂和最美的衣裙一樣。
蘇暮春善解人意,自然對小娘舅最好,他送了上官峋一本兩百多年前的大書法家的字帖孤本,而作為回報,就是慕錦成今兒新得的這張弓。
這弓,慕錦成還沒用順手,就要讓他送人,這擱誰不肉疼呢。
“我要它沒用,但有個人比你更適合用它。”顧青竹趁他分神的時候,用力抽回了手。
“你這是要拿我的東西送人?!”慕錦成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青竹,這會兒已是晌午了,咱們吃飯吧。”梁滿倉走過來,看見慕錦成四人,又說,“你們要是不嫌棄,和我們一起吃一點?”
“寶應,我們的干糧呢。”慕錦成偏頭喊了一聲。
他向來不是個能虧待自個的人,一早就將他娘送來的各種吃食,揀喜歡的包了一大兜,足夠四個人吃到撐了。
“剛才剛才,都掉到那片山坡下去了!”寶應手足無措地低聲說。
寶應剛才是被林中雜樹卡住獲救的,而那個包吃食的包袱卻沒這么幸運,直接摔到山坡下,咕嚕嚕將各種吃食撒了一路,這會兒,不要說摔散了的沒法撿,就是撿到了,沾滿灰塵草屑的吃食,又怎么下咽呢。“那索性不吃了,我還趕著到縣城醫館去呢。”慕錦成沒好氣地說。
“小娘舅,從這里回翠屏鎮,咱們起碼還要走一個多時辰,不如隨他們吃一點,也好有力氣趕路。”蘇暮春聲音暗沉,透著病中的無力。
寶應和研墨捧著肚子,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罷了,罷了,去吃一點吧。”慕錦成不情不愿地說。
一行幾人走進榆樹林,顧世福等人已經圍坐一圈,手里拿著窩頭包了酸筍和辣蘿卜條,吃得津津有味。顧世福見他們來,往旁邊讓了讓,鄭長林則將裝窩頭的布袋和盛酸筍的陶罐,往他們面前挪了挪。
寶應和研墨趕忙照著顧世福包窩頭的樣子,分別用窩頭夾了菜遞給自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