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呀耶~~”
“關山遲遲馬骨折,風雨趲程頭飛雪!”
“介年村口送阿哥,烏發白面細妹仔。”
“趕馬歸來尋阿妹,烏面白發唔識得。”
……
山歌嘹亮,馬鈴叮咚。
一支長長的馬騾隊伍,自峭壁下轉出,出現在崎嶇的小道上。
整支隊伍就好像是隨風吹來的一串音符,踽踽行走在跌宕起伏的旋律峰谷之間。
行到近前,可見走在頭前的幾匹馬騾的毛色油光水滑,轡頭的銅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鞭聲響亮,馬蹄得嗒,每隔幾匹馬騾就走個趕馬人。一個個趕馬人頭纏布巾,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壯實的胳膊。他們時而吆喝著,時而甩一下鞭子,驅趕著馬隊向前趲行。
謝宇鉦等人隨著劉大疤走在隊伍前面,開始時大家還興致勃勃地指點風景,但經過幾個村子攏共約摸走了二三十里,隨著日頭出來,道阻且長,眾人額鬢汗出,漸無已時,閑情逸致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眼前晃動的是馬頭騾背,耳邊蹄鐵得嗒,鈴兒叮咚,偶爾伴著吆喝和鞭響。行著行著,前頭劉大疤一聲吆喝“前面就是烏龍峽了,大伙停一下,檢查好馬匹貨物”,馬幫隊伍陸續停下。
其時驕陽高照,暑熱蒸騰。道旁山石突起、灌木間著雜草叢生,四面青山巍巍,天上白云蒼狗變幻不定。
走了半天,牛二一直在叨咕,說馬幫是不是走錯路了,這條路可不好走,不好走。因為他聽他那過世的阿爹說過,這烏龍峽極其兇險,一般的老獵手,也要拉幫結伙,才敢深入。
要知道,從青螺村去湯湖圩,大道有三,小路有二,無論大路小路,一路上還總能見到些人家。
大疤劉作為羅霄山道上知名的馬幫客,為什么帶著馬幫就奔這來了?
謝宇鉦從常理推斷,劉大疤絕對不會是路盲。
不過,出于謹慎,謝宇鉦還是忍不住向劉大疤求證。問他是怎么知道這條隱密的路的?畢竟這條路連本地人知道的都不多。
劉大疤笑笑,不說話,被謝宇鉦逼迫得緊了,沒辦法了他才咬文嚼字地吐了句:“下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謝先生,都是生計所迫,并不是什么好門道。”
聽了這話,謝宇鉦覺得眼前這個看似粗魯的漢子,在這個識字率低下的時代,絕對算得上個知識分子。
當然,問題仍是沒解決。
謝宇鉦沒容他躲閃:“劉爺,我又不會跟你爭生意,就告訴我也沒有關系。這個問題一塊大洋,怎么樣?”
劉大疤還是笑笑,謝宇鉦直接摸出一塊大洋,看得旁邊的牛二眼珠子都差點兒掉出來。
劉大疤沒有接大洋,他看了看謝宇鉦,又吐了句:“走路還得走方向,方向對了,注意下山形水勢,只要有好腳程,總能走出條路來。”
說完,他轉頭對牛二說:“牛二哥,狐嶺徑有民團堵路,那些人什么德性,你是知道的。”
牛二這才明白過來,馬幫里十有八九夾帶了違禁物品,所以劉大疤才鉆蓬入棘地、走這野獸都不愿走的都說不上路的險路。
他本想把這情況告訴謝宇鉦,建議幾個人回去,但一想都走這大半天了,回去又大半天,這一天時間就白費了。哎,管他呢,馬幫這么多貨都能走,我們一行人空著手還怕走不贏他們!
牛二想到這兒,瞅了瞅謝宇鉦腰間的左輪,不再吭聲。
謝宇鉦見山道兩旁均是林叢,左邊稍矮些,走過去一看,原來這道旁是一道陡坡,茂密的林木荊棘和花草順著坡勢向下鋪展,幽深得一眼望不見底。
只見密密匝匝、層層疊疊的墨綠色植被在陽光下生機勃勃。水聲自峽谷底部傳上來,聲勢頗大,隱約有奔騰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