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西三河一間再普通不過的農家院落。
院子正中的開闊地方,有個披著百衲衣的僧侶,盤起雙腿席地而坐。那僧人右手持著一串黑色的念珠,左腋下卻夾著一支鋤頭,刃上還連著土塊,似乎是剛剛使用過的。
周圍熙熙攘攘,圍觀的有百余人之多,男女老少不等,或坐或立,卻大都是赤著雙足,衣衫襤褸,腿上沾滿泥土的農人。
“南無阿彌陀佛……”僧人雙手合十,閉目沉吟,念出一句佛偈來。周遭百姓連忙也學著他的樣子,紛紛低下頭去念頌。
雖然是眾人禮佛,神態也算是虔誠。不過看在外人眼里,卻沒有感覺出什么寶相莊嚴的意境來,只覺得有些滑稽。
俗客拜訪寺社,見到佛像金光熠熠,見到浮屠高聳入云,再聽到低沉的鐘聲響起,而后眾僧人齊齊念誦佛偈——這個時侯的確讓人產生皈依的念頭。不過那份神圣感究竟是緣于佛理還是外物呢?
換成一個剛剛同農人耕種完的一向宗和尚,席地傳教布道……
本多俊正只是個鷹匠而已,沒多少心機,也不是個太虔誠的門徒——但凡年紀太大,見識的起落太多,就很難真心信仰什么東西了。所以平手汎秀借著好奇的名頭要求參觀,也沒遭到懷疑。在這個“內線”的帶引下,走到了附近傳教的場所。
出去找人搭訕的時候倒是遇到一點問題。淺野長吉找到了兩個農人,但是對方一見他的服飾就心生敵意,得知他并非此地武士方才稍微緩解,而后反過來勸他也信奉廣行善事的一向宗。
一向宗傳教,是沒多少規矩的,也不避諱有人來圍觀,不過汎秀下意識覺得,還是覺得不宜靠的太近,只是暗中派幾個偽裝成游民的忍者靠近,自己卻走到一間莊屋里面,遠遠看著那群農民的行動。
凈土真宗在村莊間的傳播,以“講”為基礎編制,每一“講”都從坊中派遣一個僧侶過去主持,一般每村一講,也有大村一村數講或小村數村一講。這個院落集合的人,就是附近的“講”了。
正中間的僧人,只是帶著眾門徒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就沒有接著講下去,反而向他們問詢近來的生活狀況。
“城里來的檢地奉行,簡直是不講理嘛!”有個性急的壯漢頓時開始抱怨,“大家還不知道吧,把我們村子檢成三百五十石!”
“三百五十石?那我們要交多少?”
一旁的年輕人連忙問道。
“據說好像是跟以前一樣,五五分吧?”
不少人低頭計算,這個除法對他們而言貌似并不簡單。
“那就是一百七十五石了。”
還是和尚一口算出結果來。
“這么多啊!比以前足足多了三四十石!”
有人開始抱怨。
“唉!別說了,老老實實種田,咱們一起把山后面那塊地翻一番,也許還能湊得齊。”
“哪有時間啊……勞役可是一天都沒減!”
一片哀嚎聲之中,卻見到有個穿著草鞋的老者擠進人群正中間去。他身上雖然也是納著許多補丁的衣服,但卻周圍的人干凈得多了。百姓見了這老者,紛紛稱他“先生”。似乎這是個頗有幾分威望的人。
那老者向先前的壯漢問道“我們村子最近幾年不是都只收了不到三百石的糧食嗎?怎么會檢出三百五十石來?”
“肯定是翻了十年前的舊賬!”有人插嘴說。
“沒錯!”壯漢點了點頭,“新來的奉行官大爺還罵了我,說這幾年肯定是我們故意少報了。”
“十年前南邊的水渠還能用,怎么沒人說這個?”老者憤憤不平道。
“是啊是啊,只想著收稅不顧我們的死活……”
方才自怨自艾的農人,情緒漸漸被激活了起來。
和尚似乎是在試圖安撫民意,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