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中大人是天下豪杰,貧僧自認也非俗庸。我二人縱然不方便或不愿出仕于列國大名,卻也不必非要做小兒蒙師。之所以教導這些學子,就如同種下樹苗,十年后當看到成效。只是尋常門第大多是凡木,若無平手家這顆參天大樹,終究避不過大風大雨。”
迎來了竹中半兵衛,三人落座,虎哉宗乙就來了一段十分直率的開場白。
汎秀一時還未回味過來,那廂竹中也微微頷首補充到
“鄙人尚可偽作清高安貧,但總也要為家門后人著想。如今尾美二國五十余武家前來求教,多是附從平手監物大人,不得不謝。”
“二位實在言重了……”汎秀客套了兩句,心下卻半解半疑。
話語里的原意,他自然是清楚的。
竹中半兵衛為人謹慎,沒有十足把握受到信用,則不愿貿然入仕。虎哉宗乙則是身上宗教背景很復雜,更不敢輕易投靠哪方勢力。所以這兩人雖然眼見織田信長崛起之勢,卻難以乘上這股東風。平手汎秀把嫡子送過來當學生,正好讓二人都間接參與了“天下大勢”當中。以此導致尾美二國其他武家的效仿,更是錦上添花了。反過來汎秀也很信任兩位老師的教學水平,可謂雙方各取所需。
道理大家都明白。然而為什么要用這種煞有介事的語氣強調一遍呢?
心中不解,索性以半開玩笑地語境問到
“汎秀資質愚鈍,難知醉翁之意。二位高人何以教我,不妨明言。”
虎哉和尚聞言向竹中遞上一個眼神,后者略帶猶豫地輕輕點了點頭。平手汎秀能看到兩人臉上的一絲憂慮。
片刻之后,先開口的是竹中半兵衛
“我等,先恭賀監物大人,赴任和泉國守護代之職了。”
接著沒等汎秀回話,虎哉宗乙又補充說
“只是從書信中的言辭,卻發現,您對此似乎有些疑慮。起先以為是擔心織田彈正(信長)的態度。可是轉念一想,若無他老人家首肯,這個官職任命的御書,幕府恐怕都不敢發出來,您更不會私自接受。我二人思來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釋是,您在憂慮——”
虎哉和尚與竹中重治對視一眼,而后異口同聲說到
“織田與足利日后分裂!”
汎秀神色頓時一沉。
在書信中隱約提到的幾處伏筆,果然被兩位智者發現了。
當初將心情隱藏在筆鋒里,也未必沒有請教之意。
只是——
外人們以為“平手監物大人”狡詐如狐,果決如鷹;家臣覺得自家主公高瞻遠矚,深不可測;家人則視自己為頂天立地的梁柱。
倘若這顆梁柱倒塌,敵人固然會向聞到血腥味的狼獾一樣撲上來,同僚也只會毫不猶豫地瓜分遺產,而家人則不得不在親友屋檐下生存。
如此一來,這點懦弱心思,豈能顯露呢?只能強迫自己忘卻了。
直到今天,私下場合與竹中虎哉二人閑聊,這兩位朋友都是稀世才俊,又對平手汎秀的事情十分上心,故而把這點值得擔心的痕跡揭了出來。
確實。時人或許還未必意識到織田與足利的分歧,抑或低估了分歧的程度。但汎秀卻知道,原來的歷史里面,上洛成功后只過了一兩年,雙方就兵戈相見,打得十分激烈,甚至卷入了列國許多大名勢力,織田家也一度處在存亡危機當中。
這比起當年三好長慶與足利義輝時戰時和,彼此敵視而又相互依仗的情況,可是有本質區別的。畢竟時代不同了,通過“檢地”和“樂市”之類手段,當今的織田家,對領地的統治掌控力比傳統守護大名更強,漸漸不太需要幕府將軍這塊“公儀”的招牌來背書。
到時候,某些出于雙方“友誼”而做出的決定,可能就需要重新考慮。
而某些象征雙方“友誼”的人或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