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受到審訊之后,何明遠再也沒心情去和牢頭賭博了。
對死亡的恐懼讓他感到焦懼不安,不過幸運的是,朝廷和皇帝都沒讓他多等,幾天之后便宣布了敕令。
然而也就這僅僅幾天時間,他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蒼白的面孔在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膚下變得無比可怕,活脫脫像一具僵尸。
他現如今才懂得為什么有那么多的大臣在得罪之后抑郁而死了,并不是他們本身有病,大多都是嚇出來的。
就如同得到了一張死亡通知書,更有甚者,還有可能得到自己全家的死亡通知書。
對死亡的恐懼所帶來的危害有時大于死亡本身。
有幾個人能像文天祥一樣慷慨赴死呢?正視死亡呢?
他坐在茅草堆上,看著自己面前這堵黑黢黢的墻壁,如同看著自己的即將結束的命運。
雖然是第二次生命,但他卻因為失去了第一次而比起第一次還要珍惜。
他撫摸著自己的命運之墻,痛哭起來,發出無盡的懊悔。
他幾乎已經確信,這一次在劫難逃,最可怕的無過于看不到將自己置之于死地的幕后黑手,窩囊到了極點。
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他發誓一定遠離朝廷這個是非之地,這也是站在黑幕之后的對手所希望的,當然,他自己并不知道這一點。
由于沉浸在悲痛之中,使他連門外的腳步聲都沒有聽到,知道門上的鐵鏈被打開,他才趕緊抹了抹眼淚,轉過身來。
只見一個身穿紫衣的小中官站在那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身后一個綠袍中人手捧著官服,恭敬地站在紫衣人身后。
這一景象有如忘憂草,直接將他從深淵中拯救了出來。
心尖上的磐石被掀飛,胸間淤塞為之一空,頓時變得無比暢爽。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從糞坑里爬出來,雖然滿身是屎,但起碼沒淹死。
對于他來說,綠袍小中人手上捧著的黑袍,地位也許低了些,但給他的安全感卻是前所未有的。
他,自由了。
“何明遠接旨~”
他馬上匍匐在那里,領受了那封把他削爵罷官,革職抄家的敕令。
他再次一無所有,但他仍然得叩首感謝圣人的不殺之恩。
經過一番簡單的洗漱打理,他從大理寺里走了出來,神情落寞,仿佛失去了魂魄,對身邊的一切事物熟視無睹。
高仙芝用袍子將他裹了起來,直接抱進了車里。
他倚在窗前,呆呆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像是受到了重創。
“你多會兒出來的?”他問。
聲音十分微弱,雖然他這次并未受刑,但受到的精神創傷顯然更大一些。
“我們早就出來了,罪過不大,罰了些銀錢?!备呦芍フf。
他點了點頭,濕漉漉的頭發與那憔悴的面容搭在一起,讓人心疼極了。
他把頭靠在窗口上,奇怪地問道“這不是回家的路??!”
高仙芝欲言又止地說道“房子……被收了,我又重新找了一處。”
他苦笑道“連房子都收了嗎?還真是絕呀!連個住的地都不給我?!?
“阿郎莫要灰心,咱們技不壓身,早晚再打出一片天地!不就是一個君侯嗎?咱還不稀罕,咱要做就做大的,說不定下次兄弟們就得叫你相公了!”
何明遠的嘴角泛起苦澀,問道“他們呢?”
“阿郎是說哥舒翰他們嗎?他們都去塞上赴任了?!?
“你呢?”
“我一會兒就走,等把阿郎安頓了,就走?!?
“什么地方?”
“幽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