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揚州印刷的糧票、鹽票,跟李慢侯的東藩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現在已經不是什么秘密。
作為善于用錢引斂財的宋朝官員,他們都知道李慢侯肯定是利用這種票據在斂財,可當初這些票據在江北的藩鎮勢力里流傳,他們根本限制不了。當趙鼎收回了一些藩地后,在這些地方打擊這種糧票和鹽票,就成為朝廷的一種政策。
鹽票、糧票也被稱作藩票,藩引。暢行江北,已經有五個年頭,老百姓早就接受了這種比錢引靠譜的多的貨幣。雖說這些藩引會隨著糧食和食鹽上下波動,可錢引那可是一水的下行,只跌不漲,相比而言,藩票可靠多了。
因此趙鼎在揚州、真州直到開封府,推行的錢引制度,其實對抗的并不是東藩勢力,更多的是跟民間經濟力量對抗。這種對抗,如果沒有政權強制介入的話,肯定是會失敗的。呂頤浩在徐州、泗州遭到的遏糴,其實就是一種無聲的反擊。
這次朝堂上的爭斗,呂頤浩甚至都不是主角了,任用晏湲,為他引入了一個強援,戶部尚書晏孝廣自然是支持他的。
晏孝廣跟一群言官開始激辯,雙方其實都不著四六的亂彈琴,精確的金融邏輯他們都不太懂,所有的辯論都處在思辨階段,無法用數字范式拉回到科學領域,時代局限,否則金融學和社會學可能就誕生了。
最大的大旗肯定就是國與民了。趙鼎系的言官認為推行錢引,于國有利。呂頤浩系的言官和晏孝廣則高舉老百姓的大義,認為江北的淮引已經流行數年,老百姓皆喜歡淮引,用淮引便民。
利國還是利民,這種沖突,從王安石和司馬光時代就開始了。最終靖康年間自愿殉難的太子傅孫博總結說“祖宗法惠民,熙、豐法惠國,崇、觀法惠奸”,意思是祖宗之法是利民的,王安石變法至少是利國的(財政大大擴充),蔡京時代的法是利于奸臣的。這個說法,得到了最廣泛的認可。
現在朝堂上演變成了王安石和司馬光的斗爭,結果也就沒有結果了,因為司馬光的信徒更多。自王安石變法以來,似乎所有的名臣,都是反對者。司馬光那些人,如果只是教條的認為他們是出于私利,代表地主階級在打擊變法,那就真的太小看他們了。他們跟王安石一樣,都是出于內心根深蒂固的觀念在戰斗。如果僅僅是為了私利,那其實太容易對付了,收買就可以了。
恰恰是這種,不計私利,只為理念而斗的行為,是很難辦的。王安石身后有宋神宗,卻一直孤身戰斗,宋神宗同樣也在孤身戰斗,因為宋神宗的母親、皇后都是反對他變法的。兩個孤獨的人,試圖進行一場宏達的改革,注定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王安石之后,蔡卞繼續推行變法。但已經大勢已去,宋神宗一死,司馬光、蘇轍廢了所有新法,只保留了極小一部分,其中就包括代役法和西軍。直到蔡京當權后,才開始大肆打擊司馬光派系,將司馬光當時的大批名臣列為奸佞,刻元祐黨人碑,列在黨人碑上的官員,重者關押,輕者貶放遠地,非經特許,不得內徒。黨人碑就立在皇宮前,上朝的蔡京黨羽,都要向碑上吐口水。
圍繞這塊石碑,發生了許許多多的故事,有說因為石匠不肯接刻碑的活被蔡京流放的。后來這塊碑在夜里被人砸毀,外界傳聞說是星辰墜地砸毀的。
在刻元祐黨人碑的同時,蔡京還將當年被司馬光打擊的王安石一派官員列入圣賢行列,王安石配享孔廟,封王。
由于蔡京的關系,王安石的名氣進一步敗壞。活著的時候就是一個跟天下人斗爭的孤臣,死后還要被蔡京這樣的人利用。
蔡京肯定不是一個為理念而戰斗的人,他可能有理念,也是變法派,但他并不會為了這種理念而戰斗,他是為了自己的權勢而戰斗的人。王安石倒臺后,他非但沒有受到牽連,反而贏得了司馬光的肯定。因為他開始按照司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