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室殿內,李忱的臉上現出了久違的笑。
王歸長見慣了李忱臉上的笑,但今日面對注吾合素時,臉上的笑明顯與平日大不相同。
今日的笑顯得更真實些。
注吾合素對于大唐禮儀并不陌生,但對這溫室殿卻有些陌生,當年拜見武宗皇帝時,是在麟德殿,武宗皇帝的臉上沒有這樣的笑。
更多的是一種天朝君主的威嚴和肅穆,而武宗皇帝壯碩挺拔的身軀更使得注吾合素不敢直視。
而李忱不同,身材略胖些,但同樣的英姿勃發,而且李忱的臉上總是掛著笑,使人生不出絲毫抗拒。
但注吾合素依舊小心翼翼,因為他總覺得李忱的笑容里,包含著世間一切。
一切無端虛妄,一切蠅營狗茍。
注吾合素立于殿下,忽然想起了臨行時裴羅可汗說的那句話。
大唐李氏,唯李怡與太宗相類。
李怡,便是李忱,光王時的李忱、被武宗殺過得李忱。
活下來的李忱。
“朕聽說,大相在會昌三年時便來過長安?”李忱笑道。
“回稟陛下,當年外臣奉我大汗之命,前來長安請求大唐皇帝陛下冊封尊號!”注吾合素躬身答道。
“朕也聽聞,武宗皇帝并未恩準?”
注吾合素聞言笑了笑,道“回稟陛下,原本武宗陛下是恩準了的,只是天有不測風云,終未成行!”
李忱不由朗聲大笑“哈哈哈,朕再問大相一個問題,若大相的回答讓朕滿意的話,朕即日便寫國書,為裴羅可汗冊封尊號,如何?”
注吾合素聞言心中不喜反憂,能讓李忱以此作為賞賜,那足以想見這個問題一定不是什么單純的問題。
“外臣愿聞其詳!”
注吾合素別無選擇。
“朕問你,朕與武宗皇帝相比,誰更像昏君一些呢?”李忱微微探著身子,面目含笑。
注吾合素聞言頓時語塞,李忱與武宗之間的矛盾早已眾所周知,而李忱此時此問,使得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
但,武宗并非昏君,至少在癡迷丹藥之前不是,若注吾合素的回答是李忱心中所希望的那個,那么對武宗而言又有些太不夠公平。
若非如此,勢必觸怒李忱。
見注吾合素遲遲不答,李忱隨即笑問“大相是不想回答,還是不敢回答?”
注吾合素想了想后,躬身應道“回稟陛下,此問不應由外臣來答,外臣也相信,天朝史官定會秉筆直書,至于陛下所問,自有后世評說!”
“若朕非要你答不可呢?”李忱追問,臉上的笑愈發濃烈,竟與李湞那笑如出一轍。
注吾合素俯身執禮,輕聲說道“望陛下恕罪!”
李忱臉上的笑漸漸消失,似乎一場雷霆之怒即將爆發。
注吾合素則依舊如故,殿內一片死寂,甚至李忱粗重的呼吸聲與注吾合素劇烈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辨。
許久,注吾合素聽到了一聲嘆息。
李忱的一聲嘆息。
很輕。
“與貴國國書朕會擬好!”李忱緩緩答道。
注吾合素聞言這才抬頭望著李忱,臉上有些難以置信。
李忱擺了擺手,示意注吾合素退下。
“啟稟陛下,此次外臣奉大汗旨意,特來見一個人,還望陛下恩準!”注吾合素說道。
“何人?”李忱問。
“幽州行軍司馬李湞!”
“李湞?”李忱面露疑惑。
“不錯,李湞曾與我大汗在弓盧水畔長談半日,大汗對此人頗為欣賞,故此次臨行前大汗特意交代一定要見李湞一面!”
“哦”李忱看了看一旁的王歸長,只見王歸長垂首而立,默不作聲。
“李湞不在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