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再嚴明的軍紀,都無法約束一群幾近瘋狂的士兵,尤其是當這些曾經的大唐守護者變成掠奪者之后。
什么大唐律令,什么父子君臣,都抵不過眼前的一只玉盞、一枚金簪、一尊銀壺
在這些數之不盡的珍寶面前,任何對皇權的畏懼都將不再是畏懼,而是化作了嫉妒、貪婪和無盡的仇恨。
這是一種病態的瘋狂,遠非一句蒼白無力的軍令所能控制的瘋狂,同時也是遠遠超出仇士良預料的瘋狂。
然而這種瘋狂終究還是在十數顆血淋淋的神策軍士兵人頭面前被逐漸澆滅,當畏懼重新縈繞在士兵們心頭之時,當所有人重新拾起丟棄的羽箭放回箭囊之時,仇士良卻已在皇城耽擱了數個時辰之久。
而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大明宮后庭,出西內苑經翰林門無疑是最佳選擇,而入西內苑便必然要過玄武門。
這一次,仇士良沒有遲疑,因為他知道時間對于自己來說已是一種奢求。
玄武門。
玄武門位于太極宮以北,大明宮以南,一道城門恰將兩宮分隔開來,與其他諸門不同的是,玄武門只有一道城門,分別由左、右羽林軍的左、右營飛騎擔任戍衛之職,共約萬人,各設驃騎將軍一名,由此可見玄武門地位之重。
雖說李忱的驪山之行已帶走了大部分羽林軍,但對于玄武門這般的咽喉重地,卻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即便京城發生如此驚天之事,對于玄武門這萬名守軍來說,都也不過只是門外之事,他們要做的只是牢牢地守住此門,絕不讓旁人踏入半步。
當然,這對于混進了西內苑的李漠來說,亦是如此。
李漠望著前方戒備森嚴的飛騎營,眉頭不由得皺了皺。
一名死士向后看了看身后隨行眾人,有些猶豫地說道“少郎君,如此狀況,莫說是殺仇士良,我們怕是根本出不了玄武門!”
“若硬殺過去,可行得通?”李漠不假思索道。
隨行死士聞言卻是苦笑一聲,道“若論殺人之法,小人倒算精通,但若說這戰場上的引兵攻守之道,卻是一竅不通!”
“那便尋個懂的人來!”
那死士聞言隨即沖身后眾將嚷道“你們哪個懂得攻城,近前說話!”
眾人聞言皆是面面相覷,他們追隨蕭良已久,雖說學得均是戰場之上的殺人之法,但是對于排兵布陣、攻城略地的戰術卻是毫無涉獵,此時被問及此事,除了茫然無措之外,便再也答不出什么。
見狀之后,那死士悻悻罵了一句,而后沖李漠無奈地搖了搖頭。
李漠當即一咬牙,轉身正欲下令進攻玄武門,卻不料身旁死士望著前方玄武門驚呼一聲。
“少郎君且慢!”
李漠聞言回望,只見原本只在城頭戒備的守軍突然增加了數倍之多,且城下守軍仍在源源不斷地涌上城頭,雖因距離尚遠聽不到什么聲音,但只看那些守軍架勢便知,定是有人前來攻城。
“定是仇士良來了!”李漠大喜。
如果說此前長安百姓感受到的是恐懼的話,那么此時此刻,充斥在他們心頭的便只有絕望。
大中元年,正月二十五日,午時。
河朔聯軍、朔方軍、鳳翔軍、金商軍以及東都幾防五路共八萬大軍分別自開遠門、延平門、安化門、明德門、延興門、春明門好好蕩蕩涌入長安城、涌入朱雀大街、涌入了各條坊道,最終將太極宮與皇城圍成了一只結結實實的鐵桶,密不透風。
即便如此聲勢,而真正進城的不過只是全部兵力的一半,尚有八萬大軍守在京城外圍,將這座曠爍古今的大唐都城生生圍成了一方孤城。
對于長安城的百姓來說,沒有人知道這其中的原委,更不知道哪個是好,哪個是壞。
深深的絕望如同一只洪荒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