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還是死了。
連著緊張了數日的咸陽城中,氣氛為之一寬。
并非是對韓非子有不敬之意,昭人直到最后還是念著韓師的好的。只是王上與公子之間的隱約對峙,實在讓國人心思浮動。
公子扶蘇并未赴刑場送老師最后一程,這非但沒有讓人覺得無情,反而因為公子的不忍,惹得國人更加憐惜。
畢竟能做的,公子都已經做了。
對于這個連形同犯上的“逼宮”都做過的公子,何人還愿意指責于他呢?
更何況,似乎除了公子扶蘇,所有人都樂見韓非之死。
對始皇來說,韓非的死是他收官故韓的最后一步,能夠凝聚故韓人心的最后一人身死,意味著故韓脊梁已經徹底被他折斷了。
劫所預言的大亂并未發生,故韓的再次平定,并未耗去昭國太多國力,這讓嬴政更為堅定自己霸道理念的正確。
借此,始皇同時給了西魏定了一個章程有扶蘇的胡蘿卜在前不假,昭王政的大棒可也離得不遠。
對故韓貴胄來說,韓非的快速定刑,代表著昭王并不愿意擴大此次誅逆的范圍,這可謂是一件大好事。
首惡迅速亡故,除了那些隨著韓非,被一起押運到咸陽城,最后關頭還想著與社稷共存亡的頑固分子,及時脫離韓非黨羽,留在故韓的貴胄們,似乎又得脫一難。
聽說公子扶蘇利用故地貴人的策略被昭王欣賞,那么他們這群人,很可能不久之后就又有機會如同西魏那些貴族一般,重新掌權。
如此,當然就足以讓他們忘卻并未有切膚之感所謂的亡國之殤,安安心心做個昭臣了。
故韓民眾的接受速度雖然沒有這些貴人們迅速,但心理上,隨著韓安與韓非的先后亡故,似乎他們對故韓王室的留戀便就只停留在記憶中了。
即便還有哀憐,但畢竟往者已矣,生者還是要繼續活下去。
從韓人到昭人的轉變,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樣慘烈。
兩次亡國,給底層民眾的印象,不過是新鄭城頭換來換去的王旗罷了。
真正愿意與國攜亡之人,早在第一次亡國之時,早就死了個七七八八,如今不過是徹底死干凈了而已。
韓非被判了腰斬之刑。
這對于一個謀逆之人而言,其實已經是法外施恩了。
到底比車裂而死體面一些。
獲罪而死之人本不配享受祭祀,可偏偏有人在咸陽城外一日之距遙遙做祭,身旁代表著昭國法度的甲士們卻無人攔著。
便是昭王事后得知此事之時,也只是一句聽不出喜怒的“隨他去吧”,普天之下又有誰敢阻止這位天下間身份最貴重的學生祭奠他的老師?
“今日,先說問田。”
這是老師說與自己的第一句話。
沒有多余寒暄,沒有任何抱怨,其中怨念卻一覽無遺。
原本只是覺得老師的怨念只在父王身上,可如今想來,何嘗沒有對自己強行為其續命的怨?
從結果來看,自己不過只是讓老師更為身不由己數年而已。
扶蘇行完拜禮卻并未離開,只坐在渭水邊上,胡亂想著心事。
“昭法嚴苛?不過是‘法不阿貴’的心思作祟而已,不必去理這些胡言亂語。”
出乎意料的,老師并未與列國人士一般認為昭法酷烈,甚至還對此多有認同。
多次探討之中,老師不止一次對自己明言,昭法之烈,就是要如同烈火一般,滌蕩那些根深蒂固的惡習。
“今日,講五蠹。”
如果不算那獄中與其說是授課,不如說是托付期盼的一晚,這就是韓師的最后一講。
可是沒講完啊……
念及于此,一直不見悲戚之色的扶蘇卻突然淚流滿面。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