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們要說什么,沒等熊啟說完,就插話道“這是自然,不過方才扶蘇所論的,就是商君也會犯錯。這一論點,昌平君可還有疑問?”
即便知道這是個坑,熊啟也只得跳了。“沒有了。”
不然怎么辦,指責惠文王犯錯了嗎?
“既然商君也會犯錯,那其所編纂的法典自然也會有錯漏,可對?”
這是很自然的邏輯,熊啟咬咬牙,只能接著跳下去,“對。”
這就是扶蘇所要達到的目的了,“既然如此,就要就事論事,不能再以商君法度壓人,昌平君以為如何?”
“公子所言有理。”
第一回合,扶蘇勝。
熊啟很快擺正了心態,雖然不知為何公子扶蘇為何竟能有如此雄辯之能,直如老道的名家高人,但他自信自己同樣辯才無礙,準備迎接第二局的較量。
第二回合的發起者同樣還是熊啟。
“請問公子,以刑止刑可有錯?”
這是個非常好的切入點,以刑止刑是昭法的法理基礎之一,類似于經典力學的三大定律一般,沒人可以說它是錯的。
“道理不錯。”扶蘇自然也不能。
“行刑重輕,刑去事成,國強;重重而輕輕,刑至事生,國削。”熊啟很快拋出了一大段話,“公子以為如何?”
“昌平君背得真好。”
熊啟方才所言俱是出自商君言語,熟讀商君法典的扶蘇自然并不陌生。
這段話的意思是,如果用重刑來判罰輕罪,就會使人們連最輕的罪都不敢犯,那么最終就會導致刑罰消失,國家強盛。
而如果用重罰來判重刑,輕罰來判輕罪,就會使刑罰得不到應有的警惕作用,國家就會被削弱。
這是典型的法家重刑思想的產物,這種思想旨在應用嚴刑峻法帶來的恐懼來震懾民眾,使得沒人敢于犯下哪怕最輕微的罪過,以此達到“以刑去刑”的理想境界。
但現代的法治理論早已證明,重刑輕罪不但不會減少犯罪,反而由于其導致罪刑不一致,而使得重罪數量更多。
早在想要減刑之初,扶蘇就預料到會有人以這段理論來反駁自己,這也是為何除了廷尉署,他還需要內史署的幫助。
因為內史署是負責統計國家數據的。
這還是得益于商君法度。
商君認為,國家要想富強,君主就必須要知道十三項對國家統治十分重要的數據,這便是成立內史署的初衷。
百年以來,內史署要統計的數據早已遠遠超出最初的十三項,幾乎任何一項與國政息息相關的數據都會被統計入冊,供國君時刻監視自己的領土和領民。
而扶蘇請內史做的,只是將少有人關心的數據提出來而已。
這數據,就是昭法施行百年來,被判城旦舂以上重罪的人犯數量。
法治國家還有一點好,那就是他們相信真實的數據更勝于空中樓閣的理論。
正因如此,扶蘇才有機會以數據來作為自己的論據。
如果是在人治,或者說德治的國家,思想理論的優先級是要高于實際數據的。
雖然扶蘇還未得到確切的數據,但他深信內史署能給出讓他滿意的答案,因為同樣的統計,東西方都早已有人完成過了。
誰讓他是穿越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