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宮正黑黃的臉堂漲得通紅,一旁圍觀者也暗暗咋舌,互相傳遞著眼風兒。
沒想到,牛嬤嬤才跟在貴妃身邊沒多久,一言一行已全然是鳳藻宮人的做派,絲毫不顧及跟胡宮正的那點兒香火情,怎么說,她也是胡宮正一手提拔起來的。看來,貴妃娘娘對胡宮正可不是一般的不滿,否則,牛嬤嬤怎敢當著眾人的面揭胡宮正的短兒?
有不欲摻和是非的,便上前陪笑打圓場,紛紛找了理由,一一散去。胡宮正見身邊只剩下自己的人,臉上的難堪漸漸退去。
她看了看牛嬤嬤,忽然長嘆一聲,有些灰心地道:“多謝你的提醒,我記在心里了。唉,老姐姐自然不能跟你比,你是一個主子,貴妃有話,連公主都不敢駁回。可我呢,頭頂上的主子一個比一個主意大,我又沒你那份眼力見兒,哪里能周全到十分?有個六七分,我就阿彌陀佛嘍!”
牛嬤嬤見胡宮正的聲氣兒軟了下去,心中得意,又聽她話中有話,忍不住半是打探、半是訓誡地道:“這是怎么說的,你也當了一輩子奴才,怎么倒老了,反而連怎么伺候主子都忘了?貴妃怎么說,你就怎么做,旁人?哼,什么旁人?在后宮,貴妃就是這個!”
她翹著大拇指,一雙鋒利的三角眼閃著不屑之色,數年冷宮蟄伏,她像暗槽陰溝里的老鼠一般,把后宮嬪妃一一琢磨個遍,看準了才下口,就為了一朝得勢,重新成為奴才中的主子,這股心氣兒和眼力見兒,哪里是胡宮正這種做慣了“太平官”的人能比的?
胡宮正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異色,卻越發放低姿態道:“你說的我何嘗不知?可東宮不比旁處,就拿昨日送去的那幾個丫頭來說,你真以為是我挑的?我就那么傻,非要找幾個漂亮丫頭去刺太子妃的眼?唉,那都是東宮那位主子的意思!”
牛嬤嬤了悟,越發不屑地道:“呸,有貴妃和太子,將來還有太子妃,她也配稱主子?你可真是耗子膽兒……”
“噓!”胡宮正瑟縮地朝周圍瞧瞧,才壓低聲音道:“你到底是剛上來,不知道這里面的事。這些年,我可是眼睜睜看著,咱們太子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只有這位,能同時得了太子和貴妃的歡心,這份能耐,你想想就能明白!呵,將來的太子妃如何,那都是后話,我呀,還是先把眼前的主子伺候好了再說!看在咱們共事一場的份上,我也給你提個醒,靈閶公主幾次想把這位主子壓下去,恨得牙根癢也沒法子,你啊,日后,也得敬著她點兒,怎么說你也是公主的教養嬤嬤,這位主子未必就能看你順眼不是?”
牛嬤嬤一時聽住了,胡宮正拍拍她的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帶著人揚長而去。
青石巷筆直而悠長,更因人跡寥落而越發顯得空曠,就連巷道里的風,都比御園里多一絲涼意,撲在人臉上,又吹進人心里。
胡宮正在長巷盡頭緩下腳步,微微側了臉朝后望去,見牛嬤嬤慢吞吞走著,冷冷一笑:“我這輩子,就沒見過哪個奴才玩心眼兒,能玩過主子的。等著吧,我奈何不了她,自有人收拾她!”
身后幾人也一臉憤恨,一個白臉矮胖的嬤嬤罵道:“看吧她能耐的,真真是小人得志!”又忙安慰胡宮正:“有曦華公主在后頭托著呢,咱們只要把公主交代的事辦好就行啦,旁的咱也不摻和。等事了了,您還不是照樣做您的尚監局宮正?”
胡宮正搖搖頭,意興闌珊地道:“我是不成啦!走之前,把你們幾個安頓好了,我的心愿就了了,也不枉你們跟了我一場!”
隔日,用罷早膳,翮貴妃蹙著眉,一臉不耐地看著跪在大殿正中的珠蘭,珠蘭左頰上頂著個鮮紅的掌印,發鬟有些蓬松,一只桃葉銀簪歪掛在髻上,神情十分委屈。
“都是奴婢沒用!可是奴婢再三說了這是娘娘的意思,曹承徽卻一味不肯,殿下也只好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