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夫子的蹤影。
火舌噬去了他儒生的衣袍——這本是夫子為了嘉獎他刻苦用功,而獎勵給他的禮物,如今也隨著人間的這場大火,化作了灰燼。
善惡報應在他的經手下來得格外迅速,天還未亮,凱旋而歸的山匪就在自家的山頭上被盡數屠戮。
許多剛剛被捉上山的婦女趁亂逃生,總算躲過一劫。
在烈火中,人們只看見一個額頭長著角的怪物在大肆殺虐。
在那場大火過后,夾谷衡再也無法扮作常人了——或許是因為烈火灼燒,或許是因為心魔反噬,他的皮膚呈現出令人膽寒的灰黑色。
他已經活了那么久,但心智卻過于年輕,一顆剛剛被燒得滾燙的心倏然間浸入冰涼的冷水,讓他對眼前一切呈現出一種極端的搖擺。
他這時才開始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像夫子那樣的人,在世間是極少數極少數的存在。
那些在史書中慷慨悲歌的英烈也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辰,看起來雖然很多,但若是放在人群之中,便如同滄海一粟。
這些璀璨奪目的圣賢綻放出如此燦爛的星火,這世道又是如何對待他們的呢?
——掠奪!欺凌!殺戮!
他冷眼望向曾經將他短暫點燃的史書——這其中,曾經讓他揮灑熱淚,魂牽夢縈的人里,又有多少人最后得了善終呢?
他們的下場……多是一場場“求仁得仁”的騙局罷了。
可是大浪淘沙,這些人還是前赴后繼地出現,一次次力圖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
這些人……到底圖什么?
幾乎在剎那之間,原先對人的敬與愛,變成厭惡、同情和不解。
才剛剛得到的“生命的意義”,也瞬間被自己推翻。
從那之后,他日日苦思,夜夜冥想——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究竟要做些什么,才算活過呢?
這些年他在金陵蟄伏,瑕盈幾次來信,警告他不要再碰經史子集,也不要再想那些艱澀而沒有答案的問題。
他自己也漸漸體會到了這么做的危險,每當他把事情往深里想幾步,腦袋就像被人用鋼釘扎穿一樣疼。
然而,就算如此,也忍不住不想。
他不吃不喝地繼續去書海尋找答案,也曾在夜間潛入一些大儒的屋舍,試圖從他們那里得到靈感,但再沒有一個人像夫子那樣看著他。
人們兩股戰戰,以為他什么也不懂,就拿些根本沒有營養的車轱轆話試圖來應付他,往往被他引經據典,反駁得瞠目結舌,并毫無懸念地死在當夜。
額上的犄角變得越來越堅硬。
他也再次找回了……殺戮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