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內閣輔臣退下的時候,同進殿時一樣向朱翊鈞跪拜叩頭。
待三人離開了文華殿,原本坐在殿中一側的左右史官也站了起來,向皇帝行禮而去。
按照張居正時代遺留下來的起居注制度,皇帝會見朝臣,乃至經筵日講中的一言一行、諭札詔敕、論奏題復都應由起居注官錄送史館,副本送交內閣。
不僅召對如此,從萬歷三年以后,皇帝的諭旨、冊文、朝講、宮禁、游習,內閣題稿、留中章疏,兼顧大臣見聞的皇帝言行,各衙門所奏所行的大事,都由值日史官一一記下。
凡遇皇極門常朝,史官站立于文武大臣第一班之后、各科給事中之前,便于就近觀聽皇上言行。
若遇會極門午朝,史官則站立于御座東南,專門記錄一言一動;如遇郊祀、耕籍、幸學、大閱等典禮,史官跟隨記錄;如遇經筵、日講,史官則每日輪一人記注起居。
自起居注制度落定之后,史官四員從原系史臣編校之所的東西四館專門移至東館專事記述。
館中仿照古代金匱石室收藏謹嚴流傳永久之意,每月設置一小柜,每年設置一大柜,安放于東閣左右房內。
史官每月編完草稿,裝訂七冊,一冊為起居注,附以諭札等項,六冊為六部事跡,每冊必須寫明年月和史官姓名,并由館中妥善收藏。
明史研究生朱翊鈞深知,萬歷時期的起居注制度十分嚴密。
諸司奏報的一應事體,除瑣屑無用、文義難通者,由史官稍加刪削潤色外,其余事有關系,則盡載原本,若語涉文移,更是不能改易他字。
也正是因此,穿越者朱翊鈞在面對朝臣之時,一應語氣用詞,神情舉止,演得竟比原來的萬歷皇帝更像個皇帝。
朱翊鈞見史官退出了門去,不禁便松了一口氣。
文華殿議事完畢,就到了午膳的時候了。
晚明皇帝每日所進之膳,俱由司禮監掌印、秉筆,或掌東廠者二三人輪辦之,尤其自嘉靖皇帝醉心仙道,避居西苑以后,光祿寺便逐漸不再負責宮中御膳。
張誠躬著身子,悄沒聲地挪進殿中,在離皇帝御座十步之遙的地方跪了下來,
“皇爺,該用午膳了。”
他額頭貼地,目光只敢在自己視線所及之處狹窄逡巡,
“不知皇爺要在哪里擺膳?”
朱翊鈞正閉著眼斜坐著,一只手支在雕龍椅柄上,伸出三根瑩白細長的手指重重地按捻著眉心。
“張誠。”
皇帝眼睛都不睜地道,
“關于先前抄沒的張居正房屋,工部是怎么回話的?”
張誠道,
“工部回話說,萬歷十三年五月時,戶部浙江司署員外郎事主事聞道立嘗有題奏,言及皇爺已正張居正之罪,逐張居正之黨。”
“然其老母已是就木之年,罹其憂苦,恐所給田產不足以養生送死,當時皇爺批的是……”
朱翊鈞淡淡地“哦”了一聲,道,
“這封奏疏朕似乎有些印象。”
張誠應道,
“當時題奏的是《旱陳三事》。”
朱翊鈞淡聲道,
“疏中‘三事’,朕尚且記得,一曰法祖宗之制,以勤召對;二曰推蠲賑之仁,以議大工;其三則是廣欽恤之恩,以一法紀。”
張誠道,
“確是如此說。”
朱翊鈞揉著眉心的手陡然停了下來,
“如今朕勤召對、推蠲賑、廣欽恤,已一如疏中所言,你可是滿意了?”
張誠一愣,隨即重重叩頭道,
“蠲賑事情,是乃皇爺獨斷,此皆恩出于上,奴婢如何敢妄言?”
朱翊鈞兀自一笑,道,
“是么?可要沒你提及孫丕揚獻石,搬出張居正舊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