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知皇上心系天下,想以國本大統左右廟堂政局,可三哥兒今年才一歲,何來儲君之相,又何以為儲君之選?”
“妾是深宮婦人,才智淺薄,寡聞少見,一生別無他求,只愿子孫平安康健,后宮和睦無間,請皇上……請您看在妾對您一片忠心的份上,讓朝臣們早日饒了三哥兒罷!”
女人真是天生得會識好歹,萬歷皇帝跟鄭貴妃同床共枕了多少年都沒換來鄭貴妃的這一跪,朱翊鈞才與鄭貴妃接觸了幾次,她就甚么黨爭立儲的話都敢明說出來了。
朱翊鈞不知道自己這皇帝到底當得哪里出了毛病,居然連后妃都能對他使性子,知道對他使性子不必擔驚受怕,因為橫豎也惹不出禍來。
女人慣是會吐剛茹柔,本能地就能立刻明白自己可以欺欺誰,必須讓讓誰。
朱翊鈞作為被欺負的一方,連對鄭貴妃宣布自己是她夫君的工夫都沒有,就已經被她弄得急出了一頭汗,
“前朝事朕自有決斷,你快起來。”
朱翊鈞伸手去拉她,
“朕腿腳有疾,攙不動你,你要再不起來,朕可要……可要……”
就在朱翊鈞“可要”、“可不要”的囁嚅間,室外忽然響起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皇爺先前吩咐了,此事事關重大,外頭一有進展,無論皇爺身處何時何地,奴婢都必須立時來稟報皇爺。”
是張誠!
朱翊鈞猛地直起身來,高聲向簾外吩咐道,
“擺駕文華殿!”
朱翊鈞別過身,再不去看跪在地上的鄭貴妃。
比起萬歷朝綿延了幾十年的國本之爭,眼下他叮囑張誠時刻稟報的這件事才是當務之急。
朱翊鈞兀自出了翊坤宮,甫上輦轎,就見張誠喜不自勝地朝自己稟告道,
“皇爺,那山西汾州府介休縣張原村的范明已隨東廠和錦衣衛到達了京城,不知您何時要……”
朱翊鈞一揮手,
“就現在!宣他去文華殿覲見。”
輦轎一抬,朱翊鈞又變回了那個力圖改革大明的奮發青年。
他能感覺到他的背后黏著一道女人的目光,可他現在還沒時間回頭。
山西汾州府介休縣張原村人范明。
朱翊鈞揚起了嘴角。
這個在萬歷朝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卻有個在明末清初的遼東赫赫有名的兒子。
——他就是在清軍入關后被順治帝專程設宴款待,被清廷特封為“八大皇商之首”的范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