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選甚么不好,非要唱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努爾哈齊頓時停了下來,他怕就怕李成梁不說話,
“此曲乃是取‘歸漢’之意,兒子不通文史,只知‘文姬歸漢’是出自《三國》典故?!?
李成梁道,
“蔡文姬歸漢,乃是重回故土,哪里是你這般唱得?”
別的文史努爾哈齊一概支支吾吾,談到《三國》卻是他的所長,
“母子相訣,文姬自是悲戚?!?
李成梁回道,
“蔡文姬是為匈奴所俘,雖生二子,但實為匈奴所迫,有生之年得以歸漢,已是萬幸,何來悲戚之說?”
努爾哈齊手一撥弦,“錚”地一聲,清越樂音蕩出歲月悠悠,
“父親怎知文姬不愛那左賢王?”
小韃子那一雙精彩無比的眼睛在李成梁身上一動不動,
“曹操贖她,只是為了她腹中的詩書,而文姬遇到左賢王時,卻是身無長物。”
“左賢王卻依舊能憐她惜她,將她和其他匈奴女子一樣養在帳中,教她像匈奴人一樣活下去?!?
“文姬才情卓絕,怎能不知那匈奴與大漢之間,誰為真心相待?”
努爾哈齊這一招是很絕的。
堂堂清太祖以女子自比,把匈奴和大漢的位置都顛倒了過來,直要把一個遼東總兵攪得不顧原則,不分敵我,不辨是非。
李成梁偏了下頭,嘴角也跟著他那偏頭的幅度彎了一下,他早發現韃子是不要臉的,
“漢人的故事邏輯,同外夷的總是有點兒不一樣。”
努爾哈齊道,
“匈奴人也是有感情的?!?
小韃子的目光像是要在李成梁身上燒出一個洞,
“兒子就不明白了,為何漢人的史書里,外夷總是十惡不赦,好像他們不堪為人似的?!?
“倘或《三國》能像記述曹操、劉備那樣,記下蔡文姬與左賢王在匈奴時的事情,或許這首曲子就沒那么不合時宜了?!?
李成梁不語。
努爾哈齊放下琵琶,又自顧自地接口道,
“不過天子要殺人,這被殺之人唱甚么曲子都不合時宜。”
李成梁淡淡道,
“你怎知皇上要殺你?”
努爾哈齊回道,
“兒子自己猜的?!?
李成梁笑了一聲,道,
“性命攸關之事,你竟也靠直覺猜測?”
努爾哈齊終于垂下了眼簾,
“我朝定制,女真入貢,應于每年十月初一日起,至十一月終止,如次年正月以后到邊者,邊臣奏請得旨,方準驗放?!?
“如今還不到三月,年節才過,皇上就特旨傳令薊遼總督,指名監督我建州入貢事宜,父親難道就不覺得可疑嗎?”
“倘或單是為了我建州稱臣朝鮮一事,理應一視同仁,下旨要我建州與朝鮮同時入貢才是?!?
李成梁淡聲道,
“你當初上表稱臣朝鮮,不就是打著尋機示忠的主意?”
“這會兒終于得了好處,怎地反倒疑神疑鬼起來了?”
努爾哈齊笑道,
“兒子的好處都是父親給的。”
“再者,王緘一被革職,這遼東理應唯父親與顧巡撫馬首是瞻才是。”
“皇上既然革了王緘的職,理應是在表示對父親與顧巡撫的判斷十分信任。”
“可兒子的進表一上,皇上雖然明面上賞了進剿葉赫的士兵,但轉身卻又下旨要顧巡撫監督兒子赴京朝貢,這分明就是不贊成父親與顧巡撫扶持建州。”
“但倘或皇上不支持扶持建州,下旨明說便是,或是干脆調了父親與顧巡撫的職,換一個愿意扶持其他部落的將領來遼東,也不是不可為?!?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