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僧志善似是享用不了富貴,英年早逝,于是萬歷皇帝不得不重新剃度了一位不到二十歲的少年男子。
萬歷五年,皇帝在北京西直門外七里處,又為自己修一座萬壽寺。
此寺當時是由司禮監太監馮保主持修建,一年即修成。
其寺正殿取名大延壽,閣殿取名為寧安,重樓復榭,富麗堂皇,勝過南京的三大寺幾倍,萬歷皇帝的新替身也從承恩寺移居其間。
萬壽寺內不定期地由寺衲為皇帝祝厘,梵唄者達幾千人,其一應用度,自然也由皇親貴戚們捐助承擔。
由于兩宮皇太后都崇佛,在萬歷初期,皇家不僅在外大修寺院,而且宮中也時興作佛事。
萬歷七年時,萬歷皇帝出麻疹,李太后還想過要請僧人來宮中開壇作法,被張居正諫止后,還是派宦官帶三千工匠到五臺山重修大寶塔院以了還愿之許。
如今張居正已死,皇帝事母至孝,李太后在佛誕之日在宮中大辦浴佛之禮,似乎也說得過去。
鄭國泰又道,
“我雖敬佛,但卻總想起世宗爺當年禁革佛僧之事?!?
鄭國泰壓低了聲音,傾身向前道,
“我在外頭聽說,先前中宮有孕時,皇上遣人至武當祈儲,慈圣太后卻遣人去五臺山祈儲?!?
“后來三哥兒出生,慈寧宮中忽現‘瑞蓮’,而皇上又與貴妃娘娘在大高元殿中盟誓,這大高元殿可是世宗爺在世時特意在紫禁城西北角修的道觀,如此我便想……”
鄭國泰說到此處,聲音越發地輕了下去。
他知道他不用說出來他具體在“想”甚么,他和鄭貴妃當了二十多年的兄妹,鄭貴妃的秉性,他比皇帝還清楚。
明武宗暴斃而無子嗣,作為藩王入繼的明世宗,一登基便著力于抹去前朝的遺跡,連在信仰上,都一掃武宗朝的崇佛遺風。
嘉靖初年通過“大議禮”之變,將舊朝頑固臣子一掃殆盡;又通過大弘“正一”之道教,打壓殘留的漢藏佛教勢力。
其寵幸之邵元節、陶仲文等緇流,不僅地位遠超憲宗佞僧繼曉,封賞甚至還高于成祖靖難功臣姚少師釋道衍。
而到了萬歷皇帝登基之后,李太后卻一反明世宗遺留下來的崇道之風,在手握實權之始,便大興佛教。
鄭貴妃果然似是被唬了一跳,立刻回道,
“這都是外頭的人亂傳的,他們想挑撥皇上和慈圣老娘娘母子不合,哥哥可莫要跟著他們嚼舌根。”
“再說,當年諸佛僧奉慈圣老娘娘為‘九蓮菩薩’,也不過是因為皇上登基時年幼,需得慈圣老娘娘聽政的緣故?!?
“慈圣老娘娘當年握權尚且都不垂簾,哪里來的‘凈光天女’的名頭?”
“凈光天女”是武則天稱帝之時,假托佛教符讖為自己加上的名號。
女主攝政,必須有其信仰理論上的合法性,此種合法性儒家經典中不存,只能轉而求諸佛教經典。
而李太后當年被捧為“九蓮菩薩”,雖不至于如武則天之“凈光天女”,在佛經中“以女身當王國土”,但也是明朝開國以來前無古人的一例。
鄭國泰道,
“貴妃娘娘別嫌我啰嗦,都說如今國庫空虛,怎么萬歷十四年時,慈圣太后夢授經書、傳示閣臣,爾后賜藏名山、禮拜南海普陀,令紫柏大師等人開雕《大藏經》諸事竟無人勸諫皇上勿要勞民傷財?”
“科道官不是最喜歡勸人節儉的嗎?怎么一遇上禮佛之事,便個個成了單睜眼的啞巴了?”
鄭貴妃默然片刻,道,
“中宮娘娘年紀尚輕,將來再誕嫡子也不是不可能,哥哥為我打算是好,只是前朝黨爭萬分兇險,立儲一事,在未有圣旨明詔之前,還望哥哥切勿輕舉妄動?!?
這句話就算是變相地回應了方才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