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
“朕當然知道李成梁的難處。”
朱翊鈞心道,就算不懂李成梁的難處也沒辦法。
劉綎、陳璘、鄧子龍都養私軍,連后來的秦良玉都養私軍,就算不為自己養私軍也要為子孫養私軍。
私軍就是晚明的一部分,它已經嵌入晚明的那套暗地里的規則里了,就算是皇帝也拔不出它來了,
“朕只是在想,李成梁能把家丁養得如此驍勇,朕的勇士營與四衛營又何嘗不能?”
朱翊鈞一面說著,一面就朝張誠看了過來。
明朝的兵制可一剖為三,一為京兵,二為衛所兵,三為邊兵,其中又以京兵最為皇帝重視。
京兵不僅擔負著宿衛京師的重任,還往往是國家對內、對外重大戰役的主力。
所以從理論上來說,明朝的京兵應該是全國最精銳、最可靠的武裝力量。
明朝歷代皇帝不斷地調整京營的編制,就是想把這支全國最精銳的部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成祖時,創立五軍、三千、神機“三大營”;景帝時,改為十團營;武宗時,又改為兩官廳;至世宗時,又恢復為“三大營”。
但無論京營的編制如何調整,經久少變的是必由宦官負責監督京營。
而這些監督京營的宦官悉數均由司禮監循例選派,連京營的閱兵大典也由司禮監主持,即使強勢如兵部,亦不得染指。
張誠此時如果敢細瞧朱翊鈞看向他的眼神,就會發現皇帝的眼神是有深意的。
皇帝通過宦官系統牢牢地控制住一支富有戰斗力的武裝力量,以確保在關時刻提防外廷、鎮壓謀逆、維護統治,這樣的想法的確十分美好。
不僅是朱翊鈞這個現代人,就連歷史上耽于玩樂的天啟皇帝與一力鏟除閹黨的崇禎皇帝,也對在內廷操練親軍樂此不疲。
但是歷史上這支理應比所有將領的天子親軍卻沒有發揮它應有的作用。
崇禎十七年三月,李自成的義軍尚未正式攻打京師,一幫主持京師防務的宦官就迫不及待地開門獻城、
曹化淳開彰義門,王相堯開德勝門、平則門,王德化甚至親率內兵于德勝門迎接闖王。
崇禎皇帝就此徹底走投無路,最終不得不吊死煤山。
雖然后世皆憎“水太涼”,但是按照歷史史實來講,文官投降闖王,是在李自成進京之后,而太監向李自成的投誠,是在義軍還沒進京之前就完成的。
因此朱翊鈞對“利用宦官系統操練天子親軍”這套理論總帶著點兒疑慮。
明史研究生在這一節上怎么也搞不懂,崇禎皇帝這么一個真真正正的天子、堂堂正正的男人。
在清除了閹黨的情況下,怎么就會被一群甚至不能被稱之為“男人”的男人賣給闖王了呢?
張誠卻笑道,
“皇爺有這心還不容易?奴婢直接將御馬監的李指揮使尋來不就得了?”
朱翊鈞微微一怔,心道,御馬監不也是二十四衙門之一嗎?
怎么這太監里頭還有一位指揮使,連張誠這個司禮監掌印都不敢直呼其名?
朱翊鈞剛想張口,電光火石間,腦中忽然閃過一條信息,令他立時挺直了背脊。
——這個張誠口中的“御馬監的李指揮使”就是武清侯李偉的第三子、李太后的親弟弟李文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