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十六年,四月十八日。
遼東。
“這回皇上要開膠萊河,不用工部的錢,反要推行買撲之制。”
努爾哈齊坐在椅位上若有所思地朝李成梁地道,
“父親以為,皇上這回是甚么意思?”
李成梁頭也不抬地道,
“你不懂這是甚么意思么?”
努爾哈齊笑道,
“兒子想為君分憂,又怕會錯了意,惹得皇上更加厭煩兒子,那該如何是好?”
“倘或這開鑿膠萊河的買撲是面向大明所有官商,那建州是否亦可參與?”
李成梁笑了起來,看向努爾哈齊的目光多了一絲探究的意味,
“難道你也想投資海運?”
努爾哈齊微笑道,
“有何不可?兒子的這個‘建州衛指揮使’不也是朝廷命官嗎?”
李成梁淡笑道,
“海運河道前期投資成本高,后期回報又慢,再加上你在遠鎮遼東,和中原、山東、江南的官商都不熟悉,即使你參加了買撲,也肯定中不了標,何必白費力氣呢?”
努爾哈齊問道,
“那父親也不參加買撲了?”
李成梁搖了搖頭,道,
“不參加。”
努爾哈齊面露遺憾道,
“海運可是個能讓皇上識見父親忠心的好機會。”
李成梁看了努爾哈齊一眼,道,
“我已然替皇上管了遼東,手若是再伸得長些,連京師吃飯的事情也要管,那皇上就當真該厭煩我了。”
“再說,膠萊河直通黃海與渤海,又連通膠州灣和萊州灣,離遼東太近。”
“倘或朝中有人要誣告我名為投資,實為往后開通走私海道,我豈不是百口莫辯了?”
李成梁的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但奈何小韃子慣會胡攪蠻纏,
“即使沒有膠萊河,想走私的照樣能走私。”
努爾哈齊揚唇一笑,笑得辣辣的,通古斯野豬皮露出了小騷韃子的模樣,
“誰走私,誰清白,皇上心里是再清楚不過了罷?”
李成梁“嘖”了一聲,道,
“你現在怎地恁得刻薄?”
小韃子嘴一撇,道,
“被打壓怕了,不刻薄活不下去啊。”
文武雙全的清太祖也就在李成梁面前能展露出刻薄的一面,后來熊廷弼評價他“能強能弱,詭譎難馭”,也是看透了這個通古斯野豬皮的刻薄本質。
再強的強者刻薄起來也難免有些酸溜溜,何況小韃子本就刁鉆。
李成梁受不了他,
“不就是那個范明賣了你一點兒烏香嗎?怎么就勾起你這般刻薄的脾氣了?”
“開鑿膠萊河的事,皇上是絕不會允許我們李家插手的,皇上開買撲,原本就是為了撈錢,最后中標的一定是皇上的心腹,你就死了這條心罷。”
努爾哈齊一拍大腿,很是豪邁地道,
“心腹好啊!父親也不早告訴兒子,送錢給心腹,可比直接送錢給皇上容易多了。”
小韃子又笑嘻嘻地湊過去,
“父親可知這中標的‘心腹’會是誰?”
李成梁淡淡道,
“反正不是皇親就是國戚,皇上現在似乎不怎么愛用太監了,皇親國戚可比宦官難搭訕多了。”
這點李成梁說的倒是實話,遼東有鎮守中官,在馬市里也有一份生意。
太監無兒無女,所求無非是‘錢財’二字,這些被派到九邊的中官在宮里又都有自己的人脈關系網。
倘或朱翊鈞這回用的是司禮監或東廠,那努爾哈齊使一使勁兒,說不定還真能被他尋到直達圣意的路子。
可皇親國戚就不一樣了,他們一向不被允許插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