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其卷土重來。”
“那么之前朝廷費給打洋人的那些銀子,不都是白花了嗎?因此臣以為,倘或有朝一日海上開戰(zhàn),我大明水師定然毫無勝算,這人心不在勝洋人,怎么可能打得贏仗呢?”
朱翊鈞覺得朱翊镠的邏輯沒毛病,晚清既有嚴旨閉關鎖國,又有人心打敗洋人,結果都沒有打贏海戰(zhàn),何況現(xiàn)今這般情形呢?
“你說的這是近海海戰(zhàn)。”
朱翊鈞也不氣餒,繼續(xù)問道,
“若是在遠洋呢?譬如朕派水師去歐羅巴海域攻城掠地,難道也是無有勝算嗎?”
朱翊镠笑笑,卻不把話說死,只是道,
“就算打下來了,皇上預備派誰去管那塊地呢?臣方才說了,臣是不敢出海去另立中央的。”
朱翊鈞立刻就搬出同時代的那一套殖民理論,
“不用人管,只要派人去挖金子銀子,和當?shù)厝俗鲑I賣,當?shù)厥a甚么就做甚么生意,同洋人來大明一樣就行。”
朱翊镠不假思索地道,
“那豈不是更虧了?”
朱翊鈞一怔,道,
“為何更虧了?”
朱翊镠答道,
“論疆土,論人口,論物產,這歐羅巴諸國皆無從與我大明相較。”
“那些遠道而來的洋商個個出自蠻夷小國,臣當時在南方的時候特意遣錦衣衛(wèi)打聽過,那歐羅巴的一個王國,有的還沒大明的一個省大呢。”
“疆土不廣,人口更少,這洋人種的糧食都不夠他們自己吃的,凡是咱們大明有的好東西,那洋人見都沒見過,這才到海外來尋出路。”
“皇上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濠鏡再查,不過據臣所知,咱們大明僅閩粵兩省海商的經貿利潤,就可以足足養(yǎng)活那歐羅巴的一整個王國。”
“因此洋人出海來華是趨之若鶩,個個都忙不迭地要來大明搶生意啊,但是這件事反過來它定就不通了。”
“那歐羅巴諸國所產之物相加,都不一定能養(yǎng)活咱們大明一個南直隸的人口,何況出海遠洋本有風險?”
“那歐羅巴甚么都沒有,出來的人無論撈著甚么回國都能算是大賺一筆。”
“可咱們大明物產豐饒,皇上花重金造海船下西洋,用一眾士兵打來搶來的東西,其價值可能還比不上江南一年的稅賦。”
“海船造費是一方面,遠洋水兵的餉銀又是一方面,這千里迢迢派無數(shù)人手來回轉運,終是興師動眾,勞民傷財。”
“莫說那歐羅巴貧瘠荒蕪,即使歐羅巴遍地黃金,說不定都抵不上朝廷預先花在水師裝備上的銀兩。”
“因此依臣之見,朝廷遠洋的生意必定是虧本的,只不過是虧多虧少,虧得能不能讓皇上覺得值得花錢去虧的區(qū)別。”
“其實這點不用臣特意論說,皇上只要看一看永樂年間三寶太監(jiān)七下西洋的成果如今還余下多少,就能知道這是一筆怎樣的賠本買賣了。”
朱翊鈞在這一刻終于充分理解了滿清閉關鎖國政策背后的那一番屬于統(tǒng)治階級視角的利弊權衡。
封建時代的中國,無論是體量、人口還是整個國家的消費市場,都遠遠超過同時期的西方諸國。
這種在封建小農背景下的全方位碾壓,加上帝國體制下無時不刻的集權思想,其結果就是明清兩朝皇帝都覺得遠洋海貿是一樁吃力不討好的虧本買賣。
倘或朝廷有錢又有權,譬如明成祖,尚且還能讓三寶太監(jiān)下下西洋。
倘或朝廷沒錢又沒權,譬如崇禎皇帝,干脆就把制海權轉包給鄭芝龍,任由其當中間商賺差價,倒也算順應歷史大勢。
問題就在于,封建王朝的大部分時間都處于朝廷沒錢卻有權的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就比較容易滋生閉關鎖國思想。
最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雍正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