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眉頭一揚,心中頓時覺出幾分異樣,好在他是個老道的流氓無賴,擁有著在市井里打滾磨煉出來厚臉皮,即使心下疑惑,面上也笑得十分熱切,
“我這一進宮您就送我這一份大禮,倒教我怪不好意思的,說實在的,孫秉筆,挨那一刀前我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吃苦受累我不怕,您今日就算發話撥我去南三所刷凈桶,我保證也替您把活兒干得漂漂亮亮的。”
孫暹輕笑道,
“我沒說要讓你吃苦受累啊,你急著把自個兒數落到南三所算怎么回事兒啊?”
魏忠賢故作訝異道,
“那除了刷凈桶,這宮中還有比這對一個剛入宮的宦官來說更棘手的差事嗎?”
孫暹自然看出魏忠賢近乎夸張的“表演”,于是也作出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回道,
“有啊,舔凈桶啊。”
魏忠賢立時一拍大腿,
“是嗎?!如此小事,怎值得您這般拐彎抹角的?嚇得我以為是甚么要人命的大事,急需一個替死鬼出來背黑鍋呢!”
孫暹笑了起來,
“魏四啊,你說你是不是個傻子啊?京城里多少‘無名白’你知道嗎?啊,你不知道我就告訴你這么兩個數字,就說你們這批合該在萬歷十七年臘月登記入宮的罷,原定名額是一千五百個內侍,而你知道來應選的人有多少嗎?兩萬多人啊!”
“這兩萬多人還是能找到門路,符合應選資格,且能報上名的,那沒報上名又切了命根的更是數不勝數啊,那要往海了說,講不定整個大明已經有幾十萬男人都切了命根還當不上名正言順的宦官吶!你說就這情形,宮里缺你這么一個舔凈桶,啊,不對,缺你這么一個背黑鍋的嗎?”
“再說了,我孫暹堂堂一個司禮監秉筆,用得著費心巴力地招一個甚么都要從頭教起的新人來替我背黑鍋嗎?那反過來說,就算你想背這黑鍋,這司禮監的黑鍋你背得動嗎?真是!怪不得我聽說老家人在背后說你是個傻子,你自己有沒有反思一下這個問題啊?”
魏忠賢回道,
“別人將我錯認成一個傻子,那是他們有眼無珠,為何要我來反思呢?這些人又不是皇爺,他們覺得我傻,對我來說又沒有甚么損失,我又何必去糾正他們呢?”
“但是您就不一樣了,您瞧您大冷的天兒來接我,又將我特意帶到這司禮監這邊來,那定是有要緊事要囑咐的,這時候我要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接了差事,那我豈不是當真就被您看成了一個傻子嗎?”
“別說司禮監了,宮里能容得下一個傻子嗎?倘或我真被您當成了一個傻子,往后您還會提拔我、關照我嗎?所以啊,這樁事我一定要跟您分辨清楚咯,要是您嫌我煩啊,大不了往后我真給您舔一回凈桶,這一回生二回熟嘛,不管您支派我辦甚么事情,這個中情由我總得問清楚了啊。”
孫暹略帶玩味的笑道,
“那你就這么篤定我會對你和盤托出?”
魏忠賢笑道,
“這篤定不篤定的,您得先答我一句話,我現在到底是不是算在您的名下?您要算是我的‘本管’呢,那宮里的規矩咱們都不能含糊,您若是把我當兒子看待,我又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親爹呢?”
孫暹趕忙揮手道,
“噯呀,你快別肉麻了,你親爹后爹都活得好好的呢,我這算是哪門子的爹?”
魏忠賢道,
“在哪個山頭就唱哪個山頭的歌嘛,這有甚么難為情的?只要您給句準話兒,我現在就跪下來給您叩頭喊爹,我自個兒親爹我都還沒這么叩頭拜過呢,您說我能拿這事兒同您逗樂嗎?”
魏忠賢一面鄭重其事地說著,一面肅身站了起來,涉及“本管”與“名下”,他自然不敢不認真。
大珰將新入宮的小閹拉作“名下”,為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