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靜謐溫煦的暖閣之中,聽著張誠的回話,扶著額頭笑了起來。
真是要命了,朱翊鈞心想,英國人都已經與西班牙人為了海貿殖民利益打起仗來了,大明的皇帝還在這里為八股文里的一個字傷神。
張誠卻被皇帝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唬得一怔,他尋思著自己也沒說錯甚么要緊的話啊,怎么皇爺是這個反應呢,
“皇爺您……您說要讓禮部核查即可,可是王錫爵和申時行上了奏疏,請求皇爺下旨讓這八位舉子復試……”
朱翊鈞總算斂了笑聲,
“復試甚么嘛,科道官無非是想在王錫爵和申時行身上再炮制一遍當年的張居正三子登科案。”
皇帝將手中的奏疏往御桌上一甩,對著殿外紛紛揚揚的雪影說道,
“當年張居正三子張嗣修、張懋修與張敬修接連進士及第,且張嗣修為榜眼,張懋修中狀元,張懋修還是朕為了挽留張居正乞休而特意擢拔的,當時還有人送了張居正一副對聯,‘上相太師一德輔三朝,功光日月;狀元榜眼二難登兩第,學冠天人’,可謂是奉承至極。”
“但張居正死后,萬歷十年八月鄉試,科道官上疏說張居正假公濟私,還說張懋修的策問,是張居正幫他替寫的,于是朕便依言將張敬修、張懋修及張敬修削官去籍,俱勒為民,咳……你也別在這試探來試探去的,說甚么‘科舉之防’,其實閣臣們怕的就是步張居正之后塵嘛,朕心里都明白。”
朱翊鈞輕咳了一聲,宮里給主子們住的閣殿都烘得人出汗,他自然也不覺得冷,只是他提起這一件事來,心里就有一點不舒服。
明朝歷史上科舉進士被貶為庶民的其實不在少數,而萬歷皇帝對張居正的治罪手法卻已超出了這一懲罰范圍。
事實上,張敬修、張懋修及張敬修被削去官職后,萬歷皇帝尤嫌不足,到了萬歷十一年,還將張居正三子的名字從萬歷朝的“進士名錄”中除去,徹底剝奪了張居正三子曾經獲得過的殊榮與功名,這在有明一代是極其少見的。
因此王錫爵和申時行謹慎如此,在情理上是可以諒解的,誰能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不是下一個張居正呢?
即使不為自己考慮,子孫后代的安危總是該在自己在位時計較一番的。
朱翊鈞這時倒不僅是為萬歷皇帝的狠辣而感到齒冷,而是他發現萬歷皇帝曾經做過的那些陰晴不定的狠毒之事,眼下都漸漸應到他身上來了。
言官為了仕途和聲名猛烈攻擊內閣,以此試探皇帝的好惡而增加政治資本,而閣臣因為張居正一家曾經所遭遇的種種,不得不小心應付科道官所彈劾的一切諫言。
故而皇帝和閣臣都必須分出很大一部分精力去處理這些因互相攻訐而引起的政治斗爭,萬歷皇帝在之前留下的“倒張”后遺癥,現在都算到了朱翊鈞頭上。
而朱翊鈞實際上一點也不熱衷于這種“把言官與閣臣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政治游戲,他簡直都感到厭煩,他甚至開始理解萬歷皇帝的怠政心理了,天天為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作毫無意義的裁判,是個人都想躲起來,何況萬歷皇帝本來就脾性不佳,
“他們就是沖著輔臣去的,即使朕同意復試之請,依舊會有科道官繼續上疏。”
朱翊鈞慢慢道,
“朕算了算時日,再過幾天就是正月了,就算朕現在下旨,也要等到年后才能復試,倘或其中再有牽扯糾葛,那王衡、李鴻等八位被劾舉人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春闈會試了。”
歷史上順天鄉試案的結果也正是如此,科考官黃洪憲罷官歸里,李鴻錯過了萬歷十七年的會試,一直等到萬歷二十三年才重新進入考場,卻差點再次因為申時行女婿的身份落選,幸得主考官張位力挺才終于登科。
至于王錫爵之子王衡在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