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萬歷皇帝用杖斃來威脅你,非要讓你說出你的對食是誰的時候,你是不是也覺得他特別英明神武?”
李氏默然片刻,爾后幽幽地道,
“噯,那時倒不是我硬咬著牙不說,而是我剛剛穿越過來,是當真不知道這位李姓宮女的對食是誰,后來我隨便說了一個特別大眾化的明朝男性名字,沒想到還真有這么一個出宮多年的老太監(jiān)。”
“現(xiàn)在想想也是挺對不起那個老太監(jiān)的,人家好不容易熬出頭了,剛回鄉(xiāng)過了幾天清靜日子,不料被我這么一句話,就差點兒又丟了性命。”
朱翊鈞感同身受地陪李氏嘆了口氣,
“是罷?你看你在情急之下,迫于無奈的一句話,都能因為差點兒陰差陽錯地害了一條人命而記掛到現(xiàn)在,何況我作為皇帝,一道御旨就能抄家族誅呢?”
沒想到李氏接下去又道,
“是啊,因此那個時候我就下了決心,如果有了機會,我一定要做一個掌權(quán)者,大明這世道就是這樣,你不掌握別人的生殺大權(quán),那別人就會掌握你的生殺大權(quán),我才不想任人宰割呢。”
朱翊鈞心想,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這同樣一件事情,竟然能得出兩個截然相反的結(jié)論,
“我聽明白了,所以你是覺得,我就是你的‘機會’,是罷?”
李氏道,
“不然呢?你是這紫禁城里所有宮人的機會啊。”
朱翊鈞對著面前的雪花笑了一笑,他真是很久沒這么輕松地笑過了,
“我覺得你和努爾哈赤真挺配的,可能努爾哈赤后來起兵叛明的時候也是你這個想法。”
李氏認真道,
“對,很有可能,所以我覺得你這么執(zhí)迷于‘當好人’就不合情理,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現(xiàn)在能這么暢通無阻地發(fā)號施令,是建立在之前萬歷皇帝喜怒無常的基礎(chǔ)之上的,我可以不忿萬歷皇帝濫殺無辜,但是你就沒有這個資格。”
“能選擇使用的權(quán)力才有威懾力,譬如李成梁可以用選擇不殺努爾哈赤來換得他的忠心,那是因為努爾哈赤知道李成梁是真的會對蒙古和女真痛下殺手,你想一想,如果前朝后宮都看出你不會殺人,看出了你想‘當好人’,那還有誰會去遵守你的命令呢?”
朱翊鈞笑著反問道,
“你在現(xiàn)代是做甚么工作的?怎么殺人在你眼里是一件這么簡單的事情?”
李氏回道,
“這跟我在現(xiàn)代是干甚么的無關(guān),這跟視角有關(guān),皇爺,您看到的是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而奴婢看到的是人民。”
朱翊鈞還是那么微微笑著,
“這不是在演電視劇,你沒必要說這么鄭重其事的臺詞。”
輪椅停了下來。
李氏放開扶手,從輪椅背后繞到了朱翊鈞身前,
“你有沒有想過,哪怕你的腦子里曾經(jīng)轉(zhuǎn)過這一絲念頭,老天爺讓你穿越成明朝的萬歷皇帝,并不是想讓你重活一次,或者想讓你體驗一把古代的帝王生活,而是想借你的手去拯救這個國家。”
李氏一面說著,一面慢慢地跪了下來,她將那秀麗小巧的臉孔輕輕地擱在朱翊鈞的膝頭,大而明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這位現(xiàn)代皇帝,
“你要拯救的不是一個衰落的封建王朝,也不是去拯救一個所謂的‘民族’,也不是按照歷史去殺個痛快或者把歐洲人曾經(jīng)承受過的苦難、享受過的歡愉再在大明重演一遍,你真正要拯救的永遠是人民啊。”
“你要同天災(zāi)做斗爭,同戰(zhàn)亂做斗爭,同尖銳的社會矛盾做斗爭,同巨大的貧富差距做斗爭,不僅要斗,還得一遍遍強調(diào)為甚么而斗,你要為無立錐之地者做斗爭,為食不果腹者做斗爭,為不能受教育者做斗爭,為忍受嚴寒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