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初來崇寧宮,便見到了浣衣局出來的老相識。卻是瑤紫,原來她求了太子宮中的差事。雖在浣衣局中,她二人也不算要好,但也不似現在這般,瑤紫似是對她帶著幾分敵意。知了很是不解,思來想去,她二人也并未結仇。
她自來到崇寧宮,便再未見過太子。聽外頭的小宮女兒們碎嘴時談起,近日皇上隔三岔五便要召見太子,殿下忙得是腳不沾地。
一日,太子近身的小太監,名喚富春的,說是太子溫書覺著餓了,想起蛋黃酥餅的味道,便想嘗嘗,“知了姑娘,殿下在勤徑居里等著姑娘吶?!?
“便由我去送罷,這崇寧宮到底是我先來些,知了妹妹七拐八繞的,別叫殿下餓壞了?!爆幾蠇尚?。
“瑤紫姐姐,殿下指名要知了姑娘去呢。姑娘可快些吧,遲了殿下可要怪罪?!备淮盒恼f,殿下可特特囑咐了,不叫瑤紫姑娘去,他可不敢吶。
知了提著食盒,廊下的燈籠隔幾步便掛上一只,叫這夜間的路不至難行。
勤徑居前無人值守,只殿下一人在殿中,提筆寫字,神色專注肅穆,絲毫不為旁的分神。
知了不敢打擾,只將食盒輕手輕腳置于小葉紫檀桌上,福了福,便欲轉身離去。
“來崇寧宮幾日,可還習慣?”
不想殿下還記得她,“回殿下,一切都好?!?
“那便好。”一捺收筆,將之擱下,“你來看看本王這幅字寫得可好?!?
知了去看,寫的是《大學之道》,細看之下不由贊嘆,筆法蒼勁有力,一撇一捺,皆是入木三分。真可謂行云流水,筆走龍蛇。雖她不懂書法,卻也覺出十分的好來。
“殿下墨寶,自是不凡。奴婢雖不懂書法,也覺字字鐵畫銀鉤,通篇行云流水,堪稱一絕。”
“你可會運筆?”
知了雖也習過,卻并不擅書法,“殿下抬舉,奴婢不擅此道。”
“無妨,便來寫上一二又如何,本王不嫌棄便是?!?
太子既已挪了地方,知了便無不前之理。于是執筆,“知了獻丑。”
思索片刻,寫下《漁家傲·秋思》中一小段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也是有感而發罷。雖無濁酒,卻是家萬里。雖無戰事,卻是歸無計。雖無羌管,卻是霜滿地。人不寐,亦流淚。
知了完筆,一時不免淚盈滿眶。垂頭不語。啪嗒啪嗒。墨跡未干,又添新痕。
她忙擦干淚跡,福下身,“奴婢失禮了,只想到了傷心處,情不自禁,還望殿下莫怪罪。”
太子手虛抬,望著那幅字,目光灼灼,“也罷。詩是好詩,情也是真情。只這書法,卻是要好生練練?!?
知了想,她那一手狗爬字,能寫出這樣的書法,已是老天開眼。只與一旁殿下所書相比,確是不堪入目。倘若她先前的書法老師在此,怕是也免不了怒噴一口老血。
至晚而歸,瑤紫已睡下。知了簡單洗漱,躺至塌上,忽而想起,今日為何去勤徑居,不是為著給殿下送蛋黃酥餅?可殿下一口未動,凈與她說些詩詞歌賦,又說些治國之道,復而指導起她的書法來,繼又談些糕點吃食。怪哉。
盈盈月色下,太子立于窗前,望著眼前虛空。朝中局勢詭秘,各方勢力如死水下的暗潭,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從前他爭,是為自己謀出路,現在他爭,亦是為她謀一條生路。
“夏蟬,莫怕,我必護你一世周全?!彼袜?,似是輕聲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