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不過是民間總結尋常百姓筋骨受損的一般調養時長。
恨紅塵自小被前任“菩提心”收養,六歲便進入了“九殿”的死士營,期間不知惡斗了多少場,不知在生死邊緣來回過多少次,所受過的傷林林總總幾不可數,雖不曾修習調理身心的內功,然,其筋骨自愈的速度卻也遠非常人可比。
張遂光全力一擊足可裂石斷玉,在“神闕”受襲之時恨紅塵守勢雖成,畢竟內勁遠遜,臂骨被拍斷成了兩截。好在其自身體質極佳,又有徐府和素心宮即時供給的療傷圣藥,加之云曉漾一路悉心顧看,受傷才二十幾日竟已好了大半,已是行出無礙。
住在長公主府上這些時日,所見、所聞、所聽、所感皆與過往迥異,令其心境漸變。
“整個府邸上至皇帝、皇后,下至侍衛、婢仆,待我皆甚為友善,可見姐姐生前人緣好極。”恨紅塵斜倚檐柱,半坐半靠在鏡湖園一處拐角沿邊上,暗暗想道,“我在‘九殿’十九年間,不知受了多少冷眼,也就是師父對我溫厚些。”
又想起錦州城那夜,安咸鹽運政司府衙門中,府兵、家卒一次次悍不畏死地沖到“九殿”死士面前,拼死也要護住梅思源一家的場景。她十四歲入幽冥堂,執事百余回,殺人不計,那種畫面還是頭一回見到。
“天下竟有如此受從仆愛護的主家,以至于人人不惜以死報效!”尤其見到云婆、白澤、筱雪幾個半點拳腳亦不懂的婦人紛紛以血肉之軀替百里思擋下刀刃時,她的內心實實在在被震驚了。
“姐姐... ...”恨紅塵便是在海棠沖向百里思之時發現了她,“姐姐也毫不猶疑地愿為他們去死。”
她至今無法理解,那是怎樣的一種情感,卻并不妨礙自己被深深震憾。
梅遠塵出了玉瓊閬苑一路問府內執勤,總算找到了鏡湖園來,但見一素服女子倚欄而立,黛眉微蹙,一臉的若有所思相。
“若是海棠還活著,該有多好... ...”眼前的恨紅塵雖與海棠形容無差,氣質卻截然不同,“海棠溫柔細膩,恬靜又帶點跳脫,言止間令人如沐春風。白姑娘卻是冷厲素雅,凜若冰霜,總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
想起相識以來種種,他的心底尤忍不住升起了一絲忐忑。
半盞茶過去了,恨紅塵依舊輕倚檐欄,側首之姿至始未變。梅遠塵抿了抿嘴,悄然退去。
便在這時,她的眼睫微微顫了顫。
雖同受斷骨之傷,徐簌野可沒這等優待。
一來,來都城路上大家伙兒雪中跋涉,冷勞交替,自顧不暇,實難分心;
二來,徐家此前作為,易麒麟幾人雖不會牽累至他身上,其他人多少還是有些怨懟之意的;
三來,若州徐二歷來顯貴于人前,要他央人給自己換藥療傷,屬實難為。
換藥不勤,診療不及,傷自然便好得沒那么快了。是以,到了這當口兒,他雖已無須拄拐,行走卻仍不利索。
梅遠塵行來之時,正見他踮著腳跟往復踱步,甚是滑稽。
“二公子。”
聽了這聲音,徐簌野猛然轉身跳步而行,離著丈余便壓著嗓門問起:“遠塵,皇上怎么說?”
謀反,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雖見了夏牧朝的令牌,冉建功亦不敢擅言赦免,此時,徐氏數千人可還都關在若州各處監牢中,生死未決。
提及此事時,夏承炫并未露出絲毫為難之色,當即便應允了梅遠塵所請。眼下強敵環伺,內憂不斷,徐家作亂事敗后若州駐地軍營一概將佐均已換人,殘余小股人馬當難再有大作為。既有施恩之機,他也樂得做這個人情。何況,徐嘯鈺等主事之人早已遠遁,牢中關的不過是些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