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南岸蓋有一間紅磚青瓦的小屋,小屋里住著一位年逾八旬的老人,老人年輕時靠捕魚為生。我不知道他年輕力壯時候的模樣,只記得在我六七歲光景他依然東奔西走,生龍活虎,說起話來渾厚有力,眼睛里永遠燃燒著躍動的青年人樣的光芒。前兩天再次遇到他時,我感到一陣凄涼。皮膚布滿暗褐色的老年斑,手指變得干枯嶙峋,深深塌陷的眼窩如同一口枯井,眼色灰蒙而空洞,走起路來也幾欲搖墜。我們不得不感激歲月,又憎恨歲月。感激它為嬰兒注入青春活力,憎恨它又從壯年身上將其點滴吸蝕殆盡。
他的記憶力也變得非常糟糕,和他聊天,聽到最多的是那句抱怨,老了記性也不行嘍!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只好輕嘆離開,因為我雖年輕但記性也好不到哪兒去。因而我必須把一段過往的體悟記錄下來,不至于老來連回憶的資本都沒有。
出生于1988年的我,曾今是人們口中垮掉的“八零后”,現在卻都已成家立業,終日為生活奔波,沒有了昔日的少年豪情和瀟灑。梳起頭發,穿上西裝或工裝,竟然是大人摸樣了。想到年少輕狂的歲月,自己干過很多混賬的事情,沒少讓父母操心。為了一口氣,一顆玻璃板脆弱的自尊心,不惜和家人鬧翻。最終,回味過來,只覺得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和幼稚。
我已身為人父,如果兒子長大后如自己當年那般,我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笑。
父親是愛我的,這種愛不同于母親的愛,不溫柔卻教會我們成長、責任和擔當。
我記不住去過幾座城市,穿過幾條馬路,碰到幾個轉角;我記不住遇到哪些人,做過什么事。或許有一天生命終結,我擔心自己也會忘記,卻沒人提醒你已經死去。
我拿出一張暗黃的牛皮紙,畫上一條線段,左端標著“生”,右端記著“死”,要知道之間的距離短得可憐。正因為這距離短得可憐,逼迫我忘記很多記住太少,我只能記住心跳和呼吸的聲響,稻谷和泥土的味道,晨霧和暮靄的氣息,冬季和夏季的冷暖,樹葉和花朵的顏色,如果時間充裕,我就把它們一件一件附會到上述的每一座城市、每一條馬路、每一個轉角,每一位朋友,每一件往事。
三十二年只一記,可堪?唯念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