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左憐到我住的旅館,一進門,他便疲憊地躺在沙發上,絲毫不顧及我這個被他劫持的的人。
我說大哥,你不必倒頭就睡吧。
左憐睜開眼睛,摘下帽子,露出很艷人的一雙眼睛,下眼瞼烏青一片,很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的覺。
活該!我暗罵這個在我想來該挨千刀的朋克劫匪。
幾個小時之后,黑燈瞎火,左憐生活習性怪異極了,睡覺不能有燈,強迫我關燈。
我說沒有夜燈我睡不著,他蹭地一下站起來,拉了房間里的閘,一言不發,全程沒有和我有過一句語言交流。
夜色濃郁,下了一夜的梅雨,我睡不著。
潮氣腐蝕靈魂,暮色從寡淡變得濃郁。
半夜我躡手躡腳地站起來喝水,玻璃杯外壁濕潤,像是毒蛇皮囊所分泌的黏濕液體。
左憐根本沒有陷入睡眠,只是閉著眼,聽見響動,就立馬睜開雙眼。
左憐和我一直待在被濕氣浸濡的廉價賓館里,他威脅我,僅僅是需要一個可以威脅警察的籌碼。
我說,那你可看錯眼,逮錯人了。
我生在貧民窟里,像是生在一堆扭曲爛泥里;我長在貧民窟里,像是長在荊棘藤蔓里。
而這里的人,大多自私自利,不惜欺世瞞天。也要掙扎著逃出淤泥。
我也一樣,總有一天,我會脫離深淵。
左憐蜷在沙發上,雙腿無處擱置,像只臟貓。
濕熱的夏天,水汽混跡天空,他夜晚都穿著夾克。
磨破皮的衣領和溫熱的頸脖絞在一起,頭發長到耳廓。
警察來的時候,我膽戰心驚地蹲坐在角落,左憐讓我借旅館的刀片修了胡渣,沒了滿臉胡渣,露出一張俊倦的臉。
他站在實木門后,狠狠瞪我一眼。
他說,你別想擺脫我。
我說,大哥,怎么會呢?
沒人說話,他警惕地微微抬起帽檐,眼睛從貓眼里望出去,冷白消瘦的下巴緊繃。
看到警察與前臺交涉,他迅速穿好夾克,走到洗到發灰的窗簾前,一把拉起我。
我說,大哥,你要逃就逃,我嘴很嚴實的,絕對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和你忘得一干二凈。
他攥住我的手腕,極其用力,說的一字一句。
他說,不可能。
我擠出一個很難看的笑,說,您看,您帶著我,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跟著你就是個累贅。
左憐露出一個惡劣的笑,說,我已經殺了一個人,不在乎一個你。
我恨極了他。
我們貓著腰出了旅館,左憐拽著我跑得飛速。
樹林陰翳的道路,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人,我看著在前面的左憐,彼時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對他一切的阿諛都建立在我保住自己性命的前提。
他跑得很快,為了躲避警察,他什么事都做的出來。
我在時間間隙轉過頭去,看見廉價破舊的旅館越發遠。
梅雨時節升起薄霧,旅館變成吃人的怪物。
我的心里騰起一股恨意,那一刻,我想將左憐推入壓抑的海里。
牛仔褲左邊的口兜裝著水果刀,只要短暫的一瞬,一切就可以結束,包括這場荒誕事故。
這些都不該發生的,我該旅一場簡單的行,回到破舊的巷,等待拆遷,拿到理所應當的拆遷款,一生不出所料。
不堪卻溫暖。
左憐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變故。
愛人對我來說像場縹緲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