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景致風光,秦淮河實在一般,兩岸俱是綿延不斷的河房,點綴一些繁花垂柳,河水無甚出奇,勝在此時尚無環境污染,河水清澈碧綠,無非也就是如此了。
河房多半是可以舉行詩會,酒宴,還有一些妓家在此立下院子,招待四方來客。
下一等的便是大型畫舫,也可以承辦酒宴,將成名的姑娘引入舫中待客。
再下等的便是普通的河船,只有那些未成名的姑娘和剛至京師沒有根腳的普通生員才會在這等船上彼此應酬,假充名士。
最下等的就是那些小河船,多半是一夫一妻,丈夫操船掌舵,妻子就是船娘,做些半掩門的皮肉生意,一般要些臉皮的生員是不會與這等船娘茍且成事。
應廷吉去的當然是上等河房,就是河邊一座精致的院落,在這里才有最頂尖的名士往來,那些成了名的妓家,也會在這里出沒。
這個時候,所謂的秦淮十艷大抵都有了各自歸宿,就算沒有歸宿的等閑人也是請不動她,好在應廷吉并非為狎妓游樂而來,到了精致的小院門口時,辰光尚早,四處寂寂無人,倒也正和他的心意。
入得院內,一路當然是有人招呼應酬,這些河房中人都是七巧玲瓏心,八方來客俱不會怠慢,當然等閑客人也進不得這里。
應廷吉要見之人便是在東院,早有幾個衣著華美長相俊秀的長隨在門外等著,應廷吉身邊倒是只有一個老仆相隨左右,真是一高一下涇渭分明。
應廷吉倒并不在意,昂首大步進去,一邊走一邊笑道:“朱少兄,光是你家的仆役長隨之流,富貴逼人就不在某之下,相比起來,真是叫人又是慚愧,又是妒忌啊?!?
“世叔說笑了,要世叔屈駕枉顧,晚生實在失禮了?!?
房間里家俱陳設俱是清雅而有格調,但所用材料都是不凡,朱萬春一身裁剪合身的圓領長衫,頭頂唐巾,手持一柄竹扇,身上并無多少富貴氣息,反而象個讀書游學的翩翩佳公子。
應廷吉見了朱萬春也是暗贊一聲,不愧是富貴百年以前的世家,比起那些暴發戶的可惡嘴臉不知道強過多少。
說起來應廷吉和朱家也勉強算是世交通好,朱家這樣的豪商世家不可能不栽培子弟讀書,家里錢財有的是,自是可以聘請名師教學,族中子弟,只要拿出寒門子弟七成力氣,不敢說百分之百,但應試中舉的機會和希望也是很大。
應廷吉和朱萬春的一位叔父輩是同年進士,那位朱家族人尚在外地為官,仍然是七品知縣,憑著這一層關系,朱萬春上門請托時才有根腳可查,否則應廷吉這樣身份的人,好歹是三甲進士又是南京兵部尚書的親信幕僚,等閑商人是不配同他直接打交道的。
朱家的這種策略很多大商家都有,最成功的是陜商,楊家,馬家,還有張四維所在的張家都是陜商和晉商中的佼佼者。
普通家族,只要財力充許,給子弟讀書應考便是頭等大事。
這年頭說到底是宋人說的士大夫和皇帝共治天下,哪怕是勛親太監多半時候也是受制于士大夫這個龐大的群體,這些人可能會一時一事上得勢,但也不得不屈從于文官集團制定的規則和遵守底線,否則的話就是俗語說的,千夫所指,無疾而終。
富商巨族,好歹會栽培出幾個讀書為官的,這樣家族才不會輕易被人所侮,才守的住諾大家產,也借由家族本身的實力,才夠資格交結更多的官員,攀附勛貴太監,使其勢力彼此制衡,才能保的住自家的安全。
就眼前這應廷吉,明明是要過來拿錢,朱萬春還得裝出欠他諾大人情的樣子,實在也是本身沒有官職,缺乏底氣的原故。
應廷吉當然也不急,坐定之后與朱萬春喝茶閑談。
所說最多的當然還是京師情形,南逃之人肯定過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