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元啟走上前去,他沒有戴烏紗帽,也不曾穿常服官袍,但其身形氣勢已經非比常人,光是看四周人的恭謹態度,就算閔元啟穿著普通的灰色圓領箭袍,這些工匠也是猜出了閔元啟的身份。
他們能來此地,當然是朱萬春買通了該管的官員,另外也是給這些工匠許諾了不小的好處。
原本這些工匠心中還是有些不安,他們這些人在大明官員眼里地位也就是奴隸,給口吃食不叫餓死就算管事的官員仁德了。
至于妻兒家小,也是勉強吊著命,每日挨餓是常有的事,他們的體形一般就是特別的精瘦,他們有力氣,膀子上有明顯的肌肉凸起,但以他們的營養來說,鍛煉出這一身肌肉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可想而知。
都是在透支生命來掙那么一口微不足道的吃食,這些匠人在正常情形下過了三十就過了壯年期,到四十左右就是茍延殘喘,一般來說是肯定活不過五十歲,能活到五十就算是罕見的高壽之年。
而同時期的士大夫們,只要不是遇著什么惡疾,哪怕是醫療條件很差的時代,他們的平均壽命也有七十左右,七十古來稀針對的是這些匠人和農民,絕不是條件優厚,還講究養生之道的士大夫們。
從南京這樣的大都市過江至江北,這些工匠心中的不安感相當強烈。
好在江北也算是太平地界,他們過江之后便沿著運河走,抵淮安之后又進入淮河水道,沿途風光景致逐漸不同,但大體上改變不多,畢竟只不過相隔幾百里。
從沿岸的情形來看,村落集鎮不斷,州縣比不得江南,但也還算繁盛,只是過了灌云之后,在船上也是聽到人議論客兵要攻打云梯關的消息,這一下匠人們都是慌了。
要說回去,路費川資是分文沒有,他們都是舉家過來,二十多個匠人連家小一百多人,身上差不多也是身無分文,而且過來時因為運炮走的水程,回程卻沒有這么便當,幾百里地身無分文走回去,怕是要飯回到南京得好幾個月時間,期間不死上一半人也就謝天謝地。
走是走不成,留下來卻也是膽戰心驚。
好在近云梯關之后,他們看到的卻是相當奇異甚至是令人驚訝之極的景像。
到處都是如蟻群般的人群,最少有過萬人在河南岸勞作著。
幾條橫直縱向的壕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挖掘著,大量的人群扛著削尖的木樁,在整齊的號子聲中,將尖樁立在壕溝上方。
大片的壕溝,尖樁如犬牙一般交錯著。
可以看的出那邊原本是村落,村道相連,有一些樹木灌木和農田交錯,現在放眼看過去,視力所及之地,到處都是挖好的溝和尖樁交錯。
不要說大軍行進,就算普通人想從南邊十來里這地界繞道過來,也是近乎不可能之事。
除了挖溝立樁,還有大片的人群用粗木搭起碩大的木制塔樓。
這木箭樓分為好幾層,最上層四周布滿隔板,有十幾個弓手布置于其上,怕是大軍經行也要受到影響。
這種箭樓錯落布置,看樣子最少有十幾二十個,配合壕溝尖樁,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防御體系。
南京過來的工匠眼界還是有的,眼前的情形對他們也是有極大的沖擊。
南京城墻建于洪武年間,按說是已經夠高大牢固,各城門外都有甕城,城堞有射孔,城墻內有藏兵洞,此外城上還有過千門佛郎機。
但在眼前這么突然出現的浩大防御體系工程面前,那死氣沉沉的南京城墻,給人的安心感好象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防御不是單純的城池體系,什么攔馬墻,深溝,懸戶,甕城,箭樓,對應這些東西的就是圍困,強攻,用云梯,沖車,堆土為山居高臨下掩射城墻,或是挖地道,又或是掘開河道水淹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