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的童子科近在眼前,陪著蘭七嫂去相國寺臨時抱佛腳。我在路上安慰蘭七嫂說七分靠打拼,三分天注定,明澤已經準備好自己的那七分,至于剩下的三分,平日拜菩薩不可謂不勤了,反正人事已盡,剩下的就看天命了。
相國寺門口黑壓壓擠滿香客,問了管事的才知道,今日有貴客臨門,為著寺中秩序,要限制進入的香客數量。量出為入,沒有輪到的只好安心排隊了。
“可是皇帝陛下親自來燒香了?!迸抨牭臅r候,只聽有人小聲問管事的。
“皇帝陛下是向來不入佛寺的,是梁王殿下攜王妃燒香禮佛?!?
聽者咂咂舌,一聽王爺王妃,都不再做聲。我心中卻不服,封王還沒多久呢,蕭大人這架子倒是擺足了,燒個香還要限制他人出入,難道還怕我等小民沖撞了他老人家不成。
排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的隊,終于輪到蘭七嫂和我入內。寺院內人煙裊裊,大家都在門外候著呢。蘭七嫂去請人解簽的功夫,我不自覺來到了院西側,說不上為什么,大約心中惦念著那殘存的幾叢菩提草。
熟悉的地方立著一個熟悉的人,寬大的灰白長袍更顯身形的修長瘦削。自從東華門外他暈倒之后,我幾乎就沒見過他,鳩婆婆說他恢復得不錯,雖然沒有見面,來往信函卻不斷。如今我的字頗有些進益,謄抄一首前人的古詩應應景還是綽綽有余的。
他面對我站立著,眼神掠過我停在了我后方的某個位置。我決定不去打招呼,既然裝瞽目人,那就裝到底吧。
我當做沒看見他一般轉身,天空中飄蕩著茸茸柳絮,有幾個不更事的頑童把自己當做江湖高手,施展徒手抓柳絮的“絕世武功”。紛紛揚揚的柳絮勾起了心中隱藏的愁思,陵州雖好,卻非吾土。
舉步想離開,卻被初雩先生喊住,聲音很輕但無比堅定,“木樨,來了為何匆匆離開?”
果然是裝的,我回頭沖他微笑,不打算拆穿他,隨口問道:“先生在這里干什么呢?”
他眼神中的猶疑一掃而過,隨之而來的滿眼的欣喜,“你看看,今年菩提草長勢頗好,已經衍生了一大片了?!?
我順他手指的望過去,果然少說有十幾叢青嫩的小可愛從枯草堆中探出頭來。
說起植物,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一直都想問,今日倒是湊巧了。
“先生,《九州百草圖譜》上面的草卉,還有那些藥理的撰寫都是你一人所為?”
“怎么——”初雩先生望向了我,以為我有所懷疑是他一人之力所為,當然我確實認為有一大批人在后面幫他完成了這項浩繁的工程。
“我從小便喜歡蟲魚花草,特別是對于藥草,尤為癡迷。這圖譜上所有圖鑒是我閑時一筆一筆涂的,至于藥理,都是一些常識,靠著平日一點一點的積累。雖說編撰完全部,歲數不大,但是算起來,也有七八年積累之功?!?
“做成一件事從來就不是隨隨便便成功的?!蔽覈@一口氣道。
“如今想來自己做的一切努力,都被看成是別有用心,我本就是個不太喜歡爭不太喜歡謀算的人,有時總覺命運喜歡同我開玩笑?!背貊壬嘈χ鴵u搖頭,繼而望向我,“不說了,說來你未必能懂?!?
“我懂,先生想做一個簡單的普通人,可是命運卻一定要讓先生名垂青史。”我平靜地說。
他愣了一晌,竟然仰天笑起來。
“先生為何要笑呢,我是認真的。難道我說錯話了?”我心中有些氣。
他大約意識到了這一點,平復好心情道:“不不,你說得很好?!?
“騙人。”
“你剛剛不就是安慰我么。我聽完哈哈大笑,心情變好,你的目的不就達到了,這說明姑娘很會說話?!?
貌似也對,一瞥腳邊長勢頗好的菩提草,也覺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