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朕自然也是清楚的。”
“只是,于朕而言,這一場遲來的棋局當中,唯一的變數,或者說一定會出現的變數,就是匈奴,抑或越彝。”
“若是抽調邊軍,令邊塞不穩,叫他們趁機進了帝國境內,那于百姓而言,便是一場天災。”
“故,邊軍絕對不可動!”劉啟依舊是低著頭,目光也不曾從帛書上離開。
“邊軍,絕對不能動!”一言才落,劉啟緊接著又重復了一聲。
“陛下圣明。”見劉啟態度強硬,袁盎也是低下頭顱,不在勸諫。
“既然如此的話,不若再退一步,令駐守黃河的大軍后撤,以拱衛長安?”又深思片刻,袁盎便再次有了提議。
“黃河雖是天險,但五萬大軍想要守住黃河一線,卻是遠遠不夠。”
“若是強令他們駐守黃河的話,那等到逆軍過河的時候,這五萬大軍,會軍盡沒。”
“若是見事不可為,大軍后撤的話,或能保住這五萬大軍——敢于對戰十倍之軍,縱然是有著黃河天險作為依仗,這五萬大軍,也堪稱是當世精銳了,就此折損的話,實在可惜。”
“但若是大軍見機而退的話,在保住這五萬大軍的同時,陛下手中的力量,也能多出來幾分。”
“轉圜的余地,也是更大。”
“而且……”袁盎猶豫了一下。
劉啟自然也是明白袁盎猶豫不曾說出來的話——他在擔心,叛軍屠城。
軍隊,從來都是暴戾的代名詞,一支軍隊,隨著征戰的時間,軍隊當中,累計起來的戾氣,會越來越重,到最后,在這些戾氣的影響下,營嘯、叛亂等等事端,自然是隨之而生。
尤其是當大軍針對某個目標,久攻不下的時候,就如此時的黃河天險。
自古以來,每有堅城天險,久攻不下的時候,率軍之將,往往就會以屠城為激勵,以宣泄大軍心中的戾氣。
在黃河的另一面,七王叛軍的軍勢,可謂是如秋風掃落葉,再加上袁盎的命令,各處的郡城縣府,在七王兵鋒之前,幾乎都是一鼓而下。
而在這過程當中,大軍必然就積攢下來了無窮無盡的驕矜之氣,若是攻勢順利,那這驕矜之氣,便會化作百戰百勝,無可抵御的銳氣,而那個時候,天下就真的是到了易主的時候。
但劍有雙刃,傷人傷己,若是大軍攻勢被阻的話,那這驕矜之氣,必然如潮起潮落一般,跌落下來,轉而化作大軍內部的恣睢戾氣,這恣睢戾氣,意味著完不可控,而一支大軍,若是被埋下了不可控的種子,那這一支大軍,或許從此以后,都不可能登頂世間之精銳。
而這,也正是在大戰初起的時候,袁盎就抽調走了各地衛所的大軍,退守黃河,幾乎是將黃河以北拱手想讓的原因——兵者,兇器也,兇器出鞘,必以無窮骨血開封,方能有問鼎之機。
然而,七國的叛軍,卻沒有這個機會——當七國兇器出鞘的時候,滿目望去,卻完看不到有敵手的存在,自然,這兇器也就無法開封。
但偏偏,這未曾開封的兇器,在袁盎的蓄意引導之下,卻是養出了無窮的驕矜之氣來。
而在黃河之畔,又有大軍以少敵多,將七國大軍的驕矜之氣,攔腰截斷。
這幾乎是要從根本上,斷絕七國大軍成就精銳的可能性。
——炎漢的建立,既沒有利益的交換,也沒有無奈的妥協,帝國的威名,都是用無數的大軍殺出來的,用無數敵人的血肉染出來的,再加上邊患未息,若是七國大軍不夠精銳,軍勢不夠雄渾的話,那縱然是他們圍困了長安城,也不可能取帝位而代之。
炎漢以軍勢立國,歷經六代,還從來沒有過哪一代帝王在位的時候,國內軍事虛浮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