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之后的蜀中異常寒冷,一夜之間逼得人穿起厚重的棉襖,一張口就是一口白色的水汽,路兩旁光禿禿的樹干在風里被吹得嗚嗚響,檐下的鈴鐺搖晃不止。蜀中環山繞水,不常有大風,偶爾有一股風從玉華山吹下來,整個川陽道都是風嘯林唳,田埂上寥寥幾個人,四野除了風聲,安靜得可怕。
整個庸城陷入一種蕭條的凄涼氣氛中。
自唐不遇帶著藺亭舟的尸體回機關城后,機關城就閉門至今,就連一向愛玩愛鬧的丁少辰也不見了蹤影。
聶謙的事情一直還沒有定奪,韓天闊并不著急走,往年這個時候,玉華山上的山匪就要下來打秋風準備過冬,玉華山的山匪多亡命之徒,就算是在千機唐門的眼皮子地下,也不影響他們每逢冬至就下山來搞事情,今年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聽到了什么風聲,玉華山山林寂寂,九刀十寨的山匪們仿佛在山林間消失不見了。
季江南等了幾天,川陽道六扇門依舊沒什么動靜,陸皓塵現在如何,也還不知道。
機關城閉城,萬金閣暫時關門之后,風滿樓再次在蜀中展現出第一風媒組織的能力。
風滿樓在蜀中的管事是個落第的中年書生,年過四十也還是個秀才,穿一身漿洗得發白的直裰,束著方巾,在一家酒樓做賬房先生。
誠然蘇有容扮女人開青樓,愛好奇特,他手底下的人也都和他一樣奇奇怪怪。
田辭卿的理想是做一名言官。
就是那種經常出現在戲文里以死勸諫,一言不合就要血濺大殿那種。
田家祖輩讀書人不少,但得以入朝為官的少之又少,且大多都是不入流的小吏,田辭卿沒想過把田家變成蟬陵孟氏那種詩書世家,只想能有朝一日青史留名,得個剛正不阿,光宗耀祖的好名聲。
奈何他們田家人讀書真沒那個天份。
田辭卿自幼就開始讀書,讀到如今四十五歲,也還是個秀才,爹娘早死,賣了全部家當用來買書讀書,至今也還未婚配。蘇有容在蜀中遇見他的時候,他已經快餓死了,大雪天趴在酒館的屋檐下邊,餓得奄奄一息,愣是沒開口求一口施舍。
那是蘇有容正著手在蜀中建立風滿樓分部,因著千機唐門熙風堂和六扇門萬金閣的緣故,也沒指望蜀中分部能賺錢,主要作用還是放只眼睛,用以收集蜀中情報。
因為沒人上門買消息,且消息也不如熙風堂和萬金閣來的快,故而風滿樓的蜀中分部非常的窮。
窮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把風滿樓總部改成一個酒樓,主事的田辭卿是掌柜兼賬房,其余人就充當跑堂和廚子。
見季江南來,田辭卿顯得非常熱情。
因為季江南是蜀中分部這小半年來,唯一一個上門問消息的客人,風滿樓定死的規矩,開口問信就是一百兩,這相當于這間小酒樓幾個月的收入進賬。
田辭卿秉承著作為一個讀書人的習慣,一開口就是之乎者也,聽得季江南非常不適,眼前這么目光熱切的中年秀才總讓他想起那個在汴京遇見的書生徐子易。
大約是讀書人的通病。
季江南簡略的說明了一下他來的目的,風滿樓作為風媒組織,那承接的任務除了收消息,就是放消息。
在去六扇門求見韓天闊之前,季江南需要把陸皓塵的消息傳給嘉興陸氏,關于陸家主母陳鳶的故事,季江南所知不多,但明東流以這件事情故意接近陸皓塵,并不是什么好事,明東流此人過于妖邪,出于私交,他并不想讓陸皓塵和這個妖人扯上關系。
送陸皓塵回嘉興,才是于他最安全的法子。
田辭卿聽完,有些驚訝,利索的收錢應了下來,想了想又開口道:“季公子,之前樓主曾給我傳過口信,要我盡量幫你一下,所有有件事情我想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