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先生指點是我兒之福,”說著,傅誠安又轉向一旁的仆役,放低了音量詢問,“先生喜愛龍井,臨安新到的那批可準備妥當了?”
“老爺放心,大公子一早便與奴說過了。”
傅誠安滿意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回過頭,正想去夸獎長子,只見傅常站在不遠處的人群里,周圍圍滿了向他道喜的同門。他的身邊站著一同看榜回來的次子傅閑,傅常對前來道賀的人一一回禮,而他身邊小個子的藍衣少年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兄長,他仰頭看著他長相相似的少年,眼中的崇拜溢于言表。
“若是這些年阿常不用分心,今日定能拔得頭籌。”邱吉若看著被人群簇擁的灰袍少年唉聲嘆氣,面露惋惜。
傅誠安聞言一顫,神色復雜地望向兩個兒子,一動不動的。江攜好奇地往上看,只見男人眼眶閃爍,濃重的悲傷之色寫滿了整張臉。這些年他為朝廷傾心竭力,多長了好幾條皺紋,著實蒼老了許多。他的視線從長子落到了次子身上,悲傷惋惜的眼神變成了更多的黯淡不甘,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寫滿了全臉。
“傅大人?!鄙n老沉重的聲音拉回了傅誠安的思緒。
傅誠安迅速掩飾掉了自己的悲傷,端起肅穆的面色對青云先生說道“近日有些疲累,常常神游在外,請恕在下失禮了,先生方才說什么?”
青云先生回禮道“傅大人為朝廷費盡心力,實在辛苦,千萬要保重身體才是。老夫方才是想說,這幾日傅閑表現的很好,聽講的時候也認真許多,功課完成的也好。”
“是嘛,如此甚好。”
這原本是滿意的話,江攜卻在他眼中找不到絲毫滿意之色,語調也很是敷衍。江攜有些同情地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傅閑,人群之中他顯得如此渺小,擁擠的人群都在努力靠近傅常,有時甚至會撞到他。身邊的灰袍少年卻將他緊緊拉住,任人群推搡擁擠也不能讓他松手,更不能沖散他們。
長平街傅府
馬車在傅府門前緩緩停下,江攜跟著青云先生下車,就見迎面走來了少年太子,蕭長晴。
白衣玉冠,笑如春風。
“微臣拜見太子殿下?!?
“拜見太子殿下?!?
蕭長晴的手腳快,兩三步上前扶住了兩位長者。他向青云先生點頭問禮,又朝傅誠安面露歉意地說道“本宮不請自來,望大人莫怪。”
傅誠安微微震驚地睜大了雙眼說道“殿下這是哪里的話,微臣惶恐?!?
蕭長晴微笑,視線越過了傅誠安,看到了他身后緩緩走來的傅家兄弟。他靜靜注視著灰袍少年,聲色溫和地開口道“恭賀大公子,金榜題名?!?
“謝殿下。”傅常回以溫和的笑容,禮數周到。
蕭長晴淺淺點頭,從頭到尾打量了他,神色愉悅。青云先生在一旁提醒道“殿下想必是有事與傅常相商。”
蕭長晴與老人對視了一眼,眼中卻是毫不驚訝。他微笑說道“懷榮想什么,總瞞不過先生。”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兒,殿下即是有正事,快快里面請吧?!备嫡\安露出了恭維的笑容,卻也滿含真實的喜悅。他料想,定是長子的才華收到了重視。
自傅閑出生,夫人辭世。傅誠安多年沒有續弦,后宅無人打理,一派烏煙瘴氣。傅??炭?,不負多年苦讀,如今春闈登科,前途無限。若是得太子器重,將來為官做宰,也是光耀門楣之大幸。
入府之后,傅常為蕭長晴引路,到了花園里敘話。另一邊,傅誠安將青云先生和江攜安置在正門旁的花廳,傅閑也被他從傅常身邊支開來到了這邊接客品茶。
下雨了。
蕭長晴與傅常著急跑到了連廊下避雨。這條長廊長久失修,臺階處多有破敗,叢生的雜草在墻縫中胡亂地生長起來。
雨水打濕了他們的衣肩,卻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