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自信。
胡適對錢穆的《向歆父子年譜》的考據謹嚴,折合今古家法,十分佩服,遂常常在課堂上對學生們做義務宣傳。但他對錢穆、馮友蘭、顧頡剛等人關于老子和《老子》一書的爭論,在課堂上則大肆抨擊,而這并不影響學人之間的友誼。
正如一位老先生所說“胡適是一個書生,說不好聽一點,就是一個書呆子。舉一小事,胡適一次會議前聲明要提前退席,會上忽而有人談到《水經注》,胡適之先生立即精神抖擻,眉飛色舞,口若懸河起來,乃至忘了提早退席這件事。”
特立獨行的國學大家辜鴻銘就不買胡適的賬,他認為胡適號稱治哲學史,但卻既不懂德文,又不懂拉丁文,簡直是硬充門面、畫虎成貓、誤人子弟。
而章太炎的高足黃侃也看不起留美的洋博士胡適。但這可不是唯一讓他看不上的人,黃侃在上課的時候罵起同門師弟錢玄同來也照樣毫不留情。以至于兩人同時上課,因教室相鄰,錢玄同這邊聽得字字入耳。連下面聽課的學生都忍不住好笑,但錢玄同站在講堂上若無其事。
當年就曾在下面聽課的王昆侖回憶說“教文字學的兩位老師,一位是新派錢玄同;一位是老派黃侃。我選的是錢玄同的課。一天,我正在課堂上聽錢老師的課,不料對面教室正在講課的黃侃大聲地罵起錢玄同來了。錢聽了也滿不在乎,照樣講課。后來,我既聽錢玄同的課,也聽黃侃的課,以便兩相對照。”
陳獨秀曾在《蔡孑民先生逝世后感言》中稱贊蔡元培“容納異己的雅量,尊重學術自由思想的卓見,在習于專制、好同惡異的東方人中實所罕有”。
其實,他更應該感謝蔡元培對他本人的愛護和包容。這位為呼吁科學與民主的新文化運動急先鋒行事風格圭角畢露、鋒芒侵人,個人生活上也是放浪形骸、不檢細行,往往給他的敵對者以攻訐的口實。他曾去當時北京的紅燈區“八大胡同”消遣,有時鬧到被妓女控告、被警察局傳訊、被小報大肆渲染,成為轟動社會的丑聞。這位運筆如槍的仲甫,若沒有蔡元培為他屢次三番解圍,恐怕早就被趕出北大了。
難得的是,蔡元培自己是北大進德會的模范會員,“不嫖,不賭,不納妾”這三條他絕對遵守了,但蔡元培并不以自己的道德標尺去苛求他人。蔡元培對陳獨秀之愛護并不是毫無原則,而實在因為在蔡元培看來后者是難得的人才、有益國家,其言論主張值得同情、支持。
能使各類學術人才兼收并蓄,并造成了一種大家和平共存、不相妨害的局面,當然還需要其他的條件。
比如,校長蔡元培處事公平、不偏不倚,使各路才俊心服口服,把彼此的不滿和爭辯限定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
比如,需要這些人有較高的道德水平,能夠寬容相待。寬容和包容,本身就是較高道德水平的表現。
在公共汽車上,一個人不小心踩了另一個人的腳。
被踩的人馬上大叫起來“長眼睛沒有,往哪兒踩呢?”
另一個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怕踩把腳放家里呀!”
于是。兩個人吵了起來。
還是在公共汽車上,一個人不小心踩了另一個人的腳。
卻發生了另一幕踩人的人正要向被踩的道歉,但還沒等他開口,被踩的人先和他道歉了。
還能吵起來嗎?
這便是倆個地方的差異,這便是人的道德水平的差異。
蔡元培提出“囊括大典,網羅眾家,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辦學方針。其意義可不止是使不同的人,不同的思想和觀念的人,能夠相處在一起,不是的。其更大的意義在于學術方面。
正是在這個“囊括大典,網羅眾家,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十六字的辦學方針指導下,北大的思想和學術呈現出繽紛萬象、百家齊鳴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