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書房,墻上掛滿了古往今來的名人字畫,西面櫥柜內擺放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物什,有的精致,有的拙樸,有的出自中土,有的貌似來自西域;櫥柜旁的幾子上擺放著琴、蕭、琵琶等諸般樂器,花紋斑斕,古香古色,多半都是名品;北面擺著一張臥榻,榻幾之上,橫著那具無弦琴,琴旁邊小小銀色香爐里煙氣裊裊;東面雕花月亮門內珠簾低垂,透過珠簾,能夠瞥見魚文秋床帳的錦繡羅帷,不用說,隔壁那間屋子定是這位花魁的臥房了。
有佳人在側,云嘯飄飄然如身處神仙洞府。
魚文秋指著書畫及諸般物品,向云嘯講述來歷,果然件件出自名門貴族,價值不菲。云嘯不甚懂得欣賞,只能支支吾吾地用“好”、“不賴”、“好看”、“帶勁”之類的詞語來表達心中感受,魚文秋似乎絲毫不以為意,一直饒有興致地耐心介紹。
“這里所有物什,都是宜春院的,我離開的時候,一件也帶不走!”
“不都是送給你的么?咋會是宜春院的呢?”
魚文秋微微一笑道“你在擁翠院也呆了些時日了,看來仍不懂行院的規矩,姐兒們就是鴇娘用以謀利的貨品,整個人都是鴇娘的,更別提這周遭的物什和我這渾身上下的頭面了。”
云嘯心想,祁鴇娘雖然見錢眼開,卻從不向福姊姊她們強要客人贈送的物品,甚至對于她們三個暗藏私房錢這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看來,她真算是位仁慈的鴇娘了。
一時之間,云嘯對眼前這位衣著光鮮的風塵女子產生了無限憐愛。她看似高高在上,備受矚目,可總得接客吧?在客人面前還不得強作歡笑,曲意逢迎?這天底下徜徉煙花柳巷的男人,有幾個是真正懂得憐香惜玉的?初時仰慕她的美色,便千方百計弄上手,一來二去,要么膩了使性子,要么呷醋爭風,這里院大規矩多,鴇娘上面還有院主,她這邊要遭受院主壓榨,鴇娘盤剝,那邊還要受客人的閑氣,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委屈?心里有多苦?
兩個人在屋里轉了一圈,重新落座,云嘯道“秋姊姊,你是……咋墜入這火坑的?能跟俺說說么?”
魚文秋略一遲疑道“跟你有甚么不能說的?家父原是江南東道杭州臨安縣令,五年前,當今圣上派‘花鳥使’搜羅天下美女以充后宮,我被選中了。家父和家母就我這么一個女兒,從小到大都視我為掌上明珠、心頭肉,自然不愿看著我埋沒深宮,做他人婢女,沖動之下得罪了‘花鳥使’,那個叫封崇德的‘花鳥使’懷恨在心,向皇帝誣陷家父欺君罔上,詈罵君王,皇帝一怒之下,將家父治罪,流竄嶺南,如今杳無音訊,也不知道是否尚在人世,家母和我被劃入樂籍,家母憤懣自盡,而我被賣入這宜春院,生不如死!”
說著說著,淚水如斷線珍珠般從魚文秋白里透紅的雙頰落下。
云嘯輕輕拍了下桌子道“哼,想不到這個李隆基恁可惡!怪不得人家要刺殺他!咦,芙蓉園大會上你們相見,他竟然若無其事,像不記得你的名字一般。”
“哼,后宮佳麗上千,他又能記得幾個名字?對于皇帝而言,咱們不過是螻蟻草芥,要殺便殺,誰稀罕記咱們的名字?”
云嘯點頭道“要說也是。”
“當著你的面,我不怕說犯上的話。芙蓉園大會那日,我真盼望著刺客們能將他亂刀……亂劍分尸!可惜,我只是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倘若我也會使刀弄劍,在船艙里便取了他的性命!只要能報家仇,我死不足惜!”
云嘯沒想到魚文秋與皇帝之間竟然有如此深仇大恨,芙蓉園大會那日,她面對仇人卻無能為力,內心定然飽受煎熬。
“要不要我替你殺了皇帝?”這句話脫口而出,說完云嘯便后悔了,他想起李太白說過的話,殺皇帝八成會導致天下亂,天下亂了,遭殃的還是百姓。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