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卓爾把汽車開到自家樓下,繞了幾圈兒總算找到了一個車位。
那棟十八層高的樓房已是一片漆黑。她揚起臉,朝著11層樓望去,發現自己熟悉的那個位置上,竟然有個窗口亮著燈。再仔細辨別一番,發現那個亮燈的窗口,竟然就是她自己的屋子。起初她嚇了一跳以為是進了盜賊,再一想,卻不禁啞然失笑。可以肯定,昨晚11點她匆匆離開這里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關燈。
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電梯剛停,她緊趕慢趕,還是沒有趕在電梯關閉之前到達。這都是阿不那一幫瘋丫頭鬧的,直到她沉下臉,把一杯咖啡潑在了地上,她們還嬉笑著不讓她走。門在她身后重重地摔上時,她們竟然唱起了“生日快樂”。
不知道是誰的生日,反正不是卓爾的。
卓爾記不得自己的生日了。對于那些個需要用很多錢,使自己活得快樂的人來說,生日真的很重要嗎?
卓爾覺得自己連開車門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倒在座椅靠背上,一動也不想動。她已經連續二十四小時沒有合眼了,從今天凌晨開始,她就被那個同玉池毫不相干的玉淵潭,折磨得死去活來。她那活蹦亂跳的“玉體”,幾乎變成了一條軟綿綿的“玉帛”。夸張點說,這兩三個月來,她都像是被囚在一座玉雕的牢籠里,精致華美卻令人窒息。她累了,也許不是累,而是困倦,不,是厭倦。比累更累的是——厭倦。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辛苦和費心,究竟為的是什么?
是為了弘揚那個所謂的“玉文化”么?不,她早就告訴過鄭達磊,她對珠寶首飾這類的東西從未真正發生過興趣,也許這樣說有點絕對——她確實不喜歡所有不會動彈的死東西。即便她已經同那些翡翠玉器若即若離地談了幾個月戀愛,最終她還是沒有找到愛上它們的感覺。
偶爾的,卓爾會想起“翡翠”對她最初的吸引,直到現在,她也仍然覺得“翡翠”這個詞是有趣而奇妙的——“翡”和“翠”是雌雄同體的完美組合,也許正好符合卓爾對于兩性關系的想象。如果翡翠僅僅作為一種物品,確實與她無關。但它一旦成為某種象征,這來自“翡翠鳥”的“翡翠”,才會對于她有特殊意義。
她心里一點一滴地涌上來對自己的失望和憎恨。她想自己實在是一個沒有文化、并且無可救藥的俗人——那個費盡了她三個月心思的“文化活動”,究竟是商業還是文化?就算被她煞費苦心地披上了一件“我是我自己”的錦繡玉袍,而里面包裹的“錦衣玉食”,卻是一個平庸而缺乏個性的大拼盤,一個媚俗而嘩眾取寵的大雜燴。那算是個什么東西嘛!就連那個被人們譽為獨辟蹊徑的“冰墻”創意,說得好聽是借鑒,其實根本就是模仿,不,簡直是抄襲。她猛然想起,前幾天她沒有忘記給那個叫王晉的人打電話,邀請他來參加今天的活動。但在上午玉淵潭現場,她始終沒有看見他。不過就是看見了她也不認識他。他也許真的來過?然后竊笑著一言不發就走了。這個轟轟烈烈曾讓她如此癡迷的“策劃”終于曲終人散一地狼藉之后,她的腦子里竟是一片空白,就像在一個路標指南無一偏漏的城市大街上——不是沙漠也不是戈壁灘,徹底迷失了方向那樣。
若是用剛才在“藏酷”酒吧,那個梳著沖天羊角辮,戴一個后背完露的軟緞紅肚兜,活像神話中那個鬧海的“哪吒——”阿不的原話說:
我是我自己?不不不,親愛的卓爾,我看你是越活越不是你自己啦!
那一刻,卓爾覺得自己一下子就面無人色了。
她在乎。
今天上午的玉淵潭,卓爾有意躲開了所有的記者采訪,把這光榮而偉大的使命,讓鄭達磊一個人去承擔去獨享。那是因為她對這個活動所能給她帶來的某種結果:聲譽?機會?——不在乎。
明天的報紙上,哪怕媒體集體作弊,起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