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這苦大仇深的模樣逗樂了,顧輕舟朗聲笑道:“我顧輕舟的弟子,即便是胸無點墨又何妨?”
及笄前,有他這個老師護著;嫁人后,有丈夫護著;待到三四十年之后,再有她的孩子孝順著,短短百年便過去了。
完全不知道老師已經將她的一生都安排好了,湛非魚又從桌上抽出另一張謄抄好的詩,“老師,你看這首,題目出自《管子》”
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一樹一獲者谷也,一樹十獲者木也,一樹百獲者人也。
“以年字韻,樹人同樹木,百倍得英賢。當此吟其獲,何須計以年。無雙楨干出,拔十棟梁全……”
顧輕舟掃了一眼,“此子的文字功底強于上一人。”
“一二聯點題,點出官韻年字,三聯中的無雙二字切合題中的一字,有國士無雙、楨干棟梁之意。”湛非魚謄抄之前已經賞析過了。
顧輕舟雖不強求湛非魚的詩如何好,但亦會悉心教導,“好的試帖詩注重用典,所用之辭要有出處,或是歷史典故,或為前人用過的詞句,講究正用、借用、明用和暗用,切忌牽強、堆砌和冷僻,你且說說。”
“《說苑》《韓詩外傳》《詩經》”湛非魚也幸虧是記性好,再加上進學后廣泛閱讀典籍,否則還真答不出來。
“韓愈《送溫處士序》中寫道: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湛非魚思慮后繼續回答,“詩用百、一兩字收尾,若不知用典,便不知詩意。”
對比之下,第一首寫野竹的詩從內容到格式都挑不出錯,但第二首引經據典,明顯就能看出詩人的文字底蘊強于前者。
中途,顧緣送了茶水和糕點過來,見師徒兩人正在討論文章,便無聲無息的退出了書房。
守在院子里的青衣小廝看了一眼書房方向,低聲問道:“緣哥,我們還要繼續嗎?”
“嗯,派人繼續收錄詩和文章,價格不變,一首新詩十文錢,一篇文章三十文。”顧緣這幾日按照顧輕舟的吩咐,在各個酒樓茶館都安排了人。
“好嘞,那些讀書人都聚集在樂山居,從早到晚都有人寫詩做文章,還有人畫畫、彈琴,好不熱鬧。”小廝原以為是個麻煩事,讀書人的詩和文章都寶貝的很,外人都看不到,更別說謄抄。
哪想到這些人為了揚名,再加上樂山居的茶水都免費,還冰盆降溫,讀書人都聚集到了樂山居開文會了。
樂山居還找了幾個識字的讀書人在一旁謄抄,但凡有佳作還粘貼在墻上,供人賞析點評。
等小廝離開了,顧緣想到書房里一個教一個學的師徒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那些讀書人一邊詆毀小姐,一邊如孔雀開屏一般展露自己的才華,想著踩著小姐來揚名,卻不曾想聰明反被聰明誤,大人正好借著他們的詩作文章來教導小姐,美其名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
又過了五日,上泗縣讀書人的情緒已經壓抑到了頂峰,如今連詆毀湛非魚的話都懶得說了,一鼓作氣,一而衰,再而衰,三而竭,他們連罵都懶得罵了。
而通過這段時間的切磋交流,萬云浩呼聲最高,比起湛非魚這個“縮頭烏龜”,他們寧可讓萬云浩拜師,至少心服口服。
“顧大學士是不曾見過萬兄,否則必定會收他為徒!”茶樓里,說話的年輕人臉上不見絲毫嫉妒,只要敬佩和信服。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論才華橫溢,萬兄當之無愧。”同伴也連聲附和。
身為南宣府最年輕的舉人,萬云浩出身寒門,卻能有今日之成就,讓所有寒門子弟引以為傲,至于書香世家的子弟,倒看不上萬云浩,可除了出身更好外,其他方面他們還真比不上